言冬没想到的是,恰好江肆也在看他，两个人目光在空气中相撞，差点摩擦出火花来。
他身后的尾巴不安地动了动，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上面蓬松的毛毛已经炸开了,小模样相当慌张。
为了防止江肆看出异样,言冬猝然低下头来。
心脏怦怦怦地跳动着，小猫咪深吸一口，把自己团了团，更深地塞进了江肆怀里,只露出一点点毛茸茸的尾巴尖尖。
丽兹顿了一下,惯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了然的表情——如果仔细观察,大概还能看出一种“磕到了”的意思。
神使大概也没反应过来，眼睛停顿在了江肆身上,干枯的手微微颤抖着，似乎是在思索他口中说出来的话是什么意思。
算了,不装了。
久久都没有人说话,言冬稍微有些不自在地“喵”了一声,又扒拉着爪爪把自己从江肆怀里挖了出来，蹿到地上。
他变成了人形，微微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抬头礼貌地对那位老伯说：“您好,您认识我？”
言冬头顶上的耳朵动了动,微微地歪着头。
“你，你……”
神使彻底愣住了，他使劲瞪大了眼睛，身体前倾凑近了言冬,片刻之后不敢相信地说：“你是小魔王？你跟他……”
言冬眨了眨湛蓝色的眼睛，点点头。
感觉到江肆在看自己，言冬现在更不自在了，几乎都想找个地方变成一团液体钻进去。
但是他并没有反驳江肆。
这样的关系对于想要取得神使信任的他们来说刚刚合适，毕竟江肆还不能被人认出魔族的身份，言冬也很难去拥有一个如此亲密的人族朋友。
另一方面，是言冬自己喜欢。
虽然暂时还不能表白，但是找这样的方式小小地占个便宜也没什么问题嘛。
给了自己冠冕堂皇的两个理由，言冬的目光重新坚定了起来。
殊不知神使识人老辣，当年最骄傲的技能就是可以轻易识别出别人有没有说谎，尤其是这种小辈。
不过……
他微微地皱起眉头，目光在两个人中间扫了一圈。
这两个人好像还真没说谎。
那暧昧的气氛怎么都是做不了假的，更别提他们俩那黏黏糊糊的眼神互动了。
一看就是刚在一起没多久的小情侣嘛。
神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的防线瞬间卸下去了大半，感慨地说：“嗯，我明白了。”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倒是般配，都是一表人才的模样，更别提个顶个的优秀。
他茫然的眼睛里终于添了点其他情绪，让这位老人看起来有人气儿了些。
独自在这里生存了这么多年，神使对来者都是非常警惕的，毕竟兹事体大，长老们也狡猾得很。
但如果小魔王来了就不一样了——他是这件事情最大的受害者，绝对不可能再包庇那几个老头。
他松了一口气，骤然放松下来，声音都哆嗦了，本来想上前一步，但是身子一软差点摔倒。
“您小心……”
见状言冬连忙上前去将他扶住，让他坐在旁边一个椅子上，那椅子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言冬有点心酸地移开目光。
神使低下头用双手捂着脸：“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几百年了，只等着伸张正义，没想到小魔王真的回来了。”
“我……”
言冬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事实上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任何语言都显得无力。
他之前根本就不认识这样一位老人，没想到除了江肆他们，竟还有人如此艰难地等着自己。
“我一直都知道将世界从神明手中拯救出来是小魔王做的，但那段日子我也浑浑噩噩，若是知道陛下也一直在找这件事情的答案，我早就出来了。”
神使的声音里流露出了浓浓的后悔：“可惜我手里的那些证据根本就不够，否则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不要，我怎么可能允许小魔王在人间被诋毁呢。”
这话倒是戳中江肆了，他微微地叹了口气，把手搭在言冬身上，意味不明地说了句：“都过去了。”
“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那天乌比那氏山的录像带，就差找到证据置那群长老于死地了。”
“当年那件事还有录像？”
神使猝然抬头。
左右事情已经差不多尘埃落定，江肆就把剩下的事简要地跟他讲了讲。
神使认真地听着，到最后又哭又笑：“苍天有眼啊！苍天有眼啊！赶紧把那群恶人收了吧！”
听江肆说完，他连忙站起来：“对对对，那一百六十七个贵族的孩子的事情，我这有证据的，那不是我做的，那绝对不是我做的。”
神使激动得都语无伦次了：“那是他们找了人来伪装成我去告诉皇帝的！他们当时打晕了我，在路上把我调包，关了我那么长时间。”
“最终皇帝果然要给我死刑，但他们没有人知道，不是寿终正寝的神使是可以用一点代价复活的——虽然如今的我疾病缠身，苟延残喘，但我不能在他们没有得到惩罚前就死去，我不甘心。”
“我身上的水晶球记录了发生过的一切。”
神使总会随身带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们眼前的这位显然也不例外。
听到他这么说，言冬心里松了口气：“幸好。”
神使颤抖着手从贴身的衣物里拿出了一把几乎被磨得没了纹路的钥匙，又从稻草堆底下的坑洞里翻出一只小匣子。
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只水晶球，明明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但它仍然没有沾染一点灰尘，甚至还在幽暗的室内发出了淡雅的光芒。
“都在这里了。”
只见他伸出枯瘦的手颤颤巍巍地一擦——那水晶球闪烁了一瞬间，又灭了下去
“对不起，我忘了我已经没有魔力了，这……”
此情此景之下，言冬感觉自己心口处被狠狠捅了一刀，他连忙说了句：“我来帮您。”
然后，他伸出手蕴起一点灵力，按在了神使枯瘦的、脏兮兮的胳膊上，两相对比出来的色差尤其明显。
神使愣了一瞬间才把想把手抽出来：“不行，别弄脏了你那袍子……”
言冬穿了一身白色的袍子，也是因为他身上特殊灵力的庇护，之前走了那么一段路竟然都没有脏，再加上他长得实在是太精致漂亮了，以至于整个人跟这间破旧的屋子格格不入，几乎发着光。
但他丝毫不介意：“这样您就可以把水晶球点亮了。”
一阵暖流从言冬之间灌注到神使的身体中，他试探性地动了动自己的胳膊，重新默念口诀，按上了那颗水晶球。
就像是一根被点燃的蜡烛，它“哧”地一声亮了起来，把室内照亮。
“好漂亮。”
言冬眼睁睁看着那光晕慢慢地组成了一幅幅画面——当年长老绑架神使的过程呈现在了上面，完完整整，相当清晰。
看完了之后，言冬耳朵上的毛都炸开了，他的手在身侧紧紧地握成了拳头，腮帮子鼓了起来。
太气人了。
他回过头跟江肆对视了一眼，江肆微微地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神使，声音平稳：“这些证据足够了，谢谢您为帝国所做出的贡献。”
神使看着那水晶球的目光里出现了一丝怀念。
“很久没听到过有人这么说了啊，”他把手中的水晶球往前面一递，“那这个就交给你们吧。”
言冬“嗯？”了一声，问：“您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我习惯了，”神使的脸上出现了几分犹豫，“在这里了却残生也不错，就不去叨扰你们这些小辈了。”
住习惯了？就在这种地方？
眼看着周围各种简陋的摆设，言冬心里再一次狠狠地骂了那几个老头子。
怎么净不干人事呢！
言冬知道神使在犹豫什么——之前他离开帝国的时候太过于狼狈，对那个地方肯定产生了心理阴影，而且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跟人交流过，肯定会觉得不自在。
但是私心里，他不希望一位老人住在这种地方，尤其是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这位老人还是自己的恩人。
言冬又转头看了江肆一眼，在看到他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后，他心里有了底气：“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情我们还需要您的帮助，如果您不回去，可能会有些麻烦。”
“而且我们不能排除那几个长老会私自报复您，所以……”
其实江肆的势力肯定是能保证这位老人的安全的，而且有了这段录像，其他这些事情都好说，言冬这么说的原因纯粹就是不想让他继续待在这。
现在言冬心里只剩下了对帝国老臣的惋惜。
因为严格的家教，言冬从小到大虽然皮了点，但几乎不说脏话，但是面对此情此景，他只想说一句——
狗日的臭老头。
气死小猫猫了。
听到计划可能失败，神使终于松了口，同意跟他们一起回去。
到了寝宫之后，看言冬还有点失落的小模样，江肆伸手揉了揉他的耳朵：“放心吧，之后等这些事情都处理好，我就恢复那位神使的在帝国的地位，绝对不会亏待他的。”
言冬“嗯”了一声，这才心情好了点。
转头江肆就安排好了重兵暗地里把守在长老院，然后让帝国外宣部拟好公文。
看着江肆坐在沙发上等帝国外宣部的消息，言冬凑了过去，没个正形地躺在了沙发里，声音懒洋洋的：“他们还没写好？”
虽然现在是人形，但他这样的姿态真的跟猫猫形态差不多。
江肆有被可爱到，他伸手揉了揉小猫咪的耳朵：“刚把资料整理过去一个半小时，再等等？”
他的尾音微微扬起，惹得言冬感觉耳朵都痒痒的，他又往沙发伸出缩了缩，察觉到自己确实是有点着急了，于是自顾自地玩起了自己的头发。
纯白色的头发在指尖绕了好几个圈又溜了出去，跟小猫咪形态时候玩自己尾巴的时候也差不多。
忽然，电脑发出了提示音。
“嗯，外宣部把公文发过来了。”
江肆微微挑眉，大概扫了一圈觉得没什么问题，于是转身看向言冬：“你也来看看？”
言冬“嗯”了一声，凑过去。
他身上还带着股甜软的奶香味，淡淡地萦绕在江肆鼻尖，勾得他心尖都在发痒。
小魔王对他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笔记本电脑放在江肆腿上，他就顺势趴过去。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江肆几乎能感觉到言冬温热的鼻息。
这个姿势其实有点累，言冬一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往下拨动页面，没过多久就起了松懈的心思。
好想躺在江肆腿上啊。
他头顶上的猫耳坏心思地动了动，注意力渐渐地飘远。
看起来真的很好躺哎，但是……
算了，别把江肆吓到了。
言冬鼓了鼓腮帮子，快速浏览了一遍公文：“嗯，应该没什么问题。”
得到了江肆的允许之后，他又把这个发到了他们内部的小群当中准备给大家一起看看。
自从言冬回来，他也被拉进了当初的群里，小魔王喜欢水群，把这儿带得热闹了些。
言冬：“文件.zip”
商盈：“！！！”
商盈：“终于！证据确凿！我发誓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激动过啊啊啊。”
成安：“言冬，记得提醒陛下发消息的时候去洗个手，这么大的事情放在以前要沐浴更衣焚香斋戒的啊。”
商盈：“你的理论依据呢？”
成安：“没有理论依据，这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对待复仇这件事的基本态度。”
成安：“更何况万一陛下没有提前洗手，发这条消息时候的运气不好，跟别的大事撞到一起了怎么办。”
成安意犹未尽：“我要保证这群老头最大化地被民众唾弃鄙视，如果不是太丢人，我都想把这公文印成传单上街上去发！”
丽兹：“……”
江肆：“？”
成安发了一个饶命的表情包：“陛下您也在啊，我刚开玩笑的，哈哈，开玩笑的。”
说完，成安火速消失了。
言冬笑了出来，眯着眼睛的模样因为太可爱，被江肆轻轻揉了揉尾巴尖尖。
江肆心里也有些波澜。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已经拟好的公文稿放到了星网账号上——
光标放在“发送”的按钮前，江肆犹豫了两秒，这感觉就像是手里握着个炸弹，点燃了之后势必会在帝国造成一系列腥风血雨。
但让他更加郑重的是，这条公文发出去之后，他的少年将会得到所有人认可。
他转头看了看言冬，心里本来还有些感慨，但是在目光对视的一刹那瞬间安定了下来。
是时候了。
他轻触鼠标，随着进度条加载到百分之百，星网彻底爆炸了。
那公文写得极其煽情。
“想必帝国的民众们都曾记得，百年之前创世神曾有过灭世的打算，彼时，乌比那氏高台上发生了激烈的战争，最终创世神被封印，人类的火种得以流传。”
……
“如今，小魔王已然回归，帝国愿将当年的真相广而告之。”
……
“神明也不能将我们击垮，英雄不死，我们都将永远伟大。”
再之后。
“奈何狼子野心，当年的事情仍然有着许许多多的疑点，在小魔王回归之后，矛盾尤其尖锐。”
……
“经过一系列严密的调查，最终，帝国锁定了长老院，并且进行了为期几个月的调查，现将证据披露如下。”
“阳光之下不容恶人。”
“欢迎回来，我们的小魔王。”
这条消息的下方是一个一个罗列出来的证据，足足有好几页之长。
在发出这条消息的同时，帝国军部已经派出了人，将那群长老依法拘留。
老头们本来还以为自己这些年来已经在皇宫里培养出了自己的势力呢，没想到江肆一将这条消息发布出去，他们连抵抗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这些年来培养出的东西瞬间化为泡影。
为了今天，江肆已经准备几百年了。
与此同时，这也在星网上掀起了惊涛骇浪。
“呜呜呜呜我看哭了，有没有课代表来分析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这都是那群长老做出来的？我真的不敢相信！”
“我要气死了，我现在真恨帝国的最高只有死刑，看完好想把那群长老千刀万剐啊啊啊。”
“天呐，小猫猫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小魔王？那咱们这么多年对魔族……”
“看这意思咱们这些年来对魔族的仇恨也是这群长老有意引导出来的，这也太离奇了吧。”
“小猫猫怎么可能是坏人，平白背负了这么多年的骂名，他也太可怜了吧。”
“心疼小猫猫，长老该死！”
往常帝国的消息发布出去还总会引发网友们各种各样的战争，如今言论倒是一致，全部都是支持江肆跟言冬，讨伐长老们的。
言冬长舒了一口气。
他换了个姿势歪在沙发上刷手机，随着重力身体还在不断地往下蹭，几乎要躺在江肆身上。
感受到有人靠近，江肆侧头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电脑，唇角勾起了一个弧度。
言冬却无知无觉，他的声音里是大仇得报的畅快：“我爽了！我这次真的爽了！”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自己的脸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瞬间意识到这应该是江肆的肩膀，言冬的脸红了一大片，连忙扑腾起来正襟危坐。
太不矜持了！
言冬忍不住在心里抨击自己。
江肆轻声笑了一下，伸手揉揉小猫咪的耳朵：“其实还能更爽点——我一会去监狱看看他们，你跟我一起吗？”
“好啊好啊！”
言冬一轱辘从沙发上爬起来，兴奋得头顶上的猫耳都支棱了起来。
虽然说帝国的最高惩罚也就是死刑，但那都是些明面上的东西，江肆那么讨厌那群长老，肯定不可能让他们死得那么顺利。
一过去，言冬就发现商盈几个人竟然也在，他们摆出一副反派脸，双手抱胸站在监狱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里头，跟逛动物园似的。
其中成安贱贱地对里面说：“怎么样，这下得意了吧，这下乐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