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似乎即使喊了,也不会有用。
他尚想维持自己的形象,在喘气间隙间,轻佻调笑:“陈清川,少年状元——我以为……我以为,如您才华横溢,吟诗作赋应该是不难的。我想听你……啊……你他妈……我想听你赞颂我……你又咬我!”
陈清川在他皙白的肩头留下红痕。
“教主貌若天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敷衍了几句,他继续亲。
白心魔怒了:“你敷衍我!”
陈清川在上方斜觑他一眼,好笑地反问:“不敷衍……难道你让我现在下床去书案提笔?太不人道了。”
白心魔声气不足:“你难道不能脱口成章么!”
陈清川不耐烦地皱起眉:“这种时候哪有神可以分……你可闭嘴吧。”
后来白心魔去请教容姝,怎样可以当一个合格又有逼格的混世魔王。
容姝沉吟片刻:“上街砸摊不成,太丢份。磊落的手段倒是可以使,譬如,抢京城富商们的生意?教里最近添了许多人,也得再多捞些金银,另建总部了。”
白心魔深以为然。
突然间,半掩的门扉被人一下撞开。
白心魔和容姝同时抬头看去,只见来人风尘仆仆,神情惶急。
竟然是薛悯身边跟着的子言,他像是日夜兼程来到京城的。
前几月薛悯送白少华的药材,都是他带来的,早在教众里混了个脸熟,进魔教便也通行无阻。
他素来沉稳,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
子言双眼通红,声嘶道:“白教主!少阁主她,她请您去一趟晦月阁……她,她快不行了——”
从京城,连夜赶至江南。
进了晦月阁大门,便直奔薛悯房屋。
白心魔几乎到现在都还是浑浑噩噩的状态,浑浑噩噩中又绷着一根弦。
薛悯怎么会快不行了,怎么会?她分明还那样鲜活明媚——
他抬起手,指尖微颤,轻轻推开了薛悯的房门。
屋内光线黯淡,飘散着苦涩的药味。一个孱弱的身影倚着床头,身子骨下垮。
卧病在床的姑娘听到房门响动,略微偏过头来,原来隐匿在昏暗里的脸被微光照亮半边。
她眉间笼了一层病色,脸颊像被削了一样瘦得可怕,再不复从前盈润。
初时她目光涣散,看到门口处的人,愣了一会儿,才骤然点起了一簇细火在眼眸里,有了点儿隐隐约约的生气。
她轻轻地勾了勾唇,声音薄薄地说:“少华你来了?咳……快过来啊。”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薛悯近前,嗓子酸涩,梗塞开口:“我……不是白少华。我是他的……另一面。薛姑娘,抱歉。”
薛悯看起来有点迷茫,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他在讲什么:“你……不是他?他……不在?”
白心魔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薛悯颤着手想要去揪他的衣袖,最终那只手却颓然地落回了被子上。
她似乎真的很累,说起话都是小小声的,白心魔垂首凑近听。
“麻烦你……帮我……从,妆台上……拿一个……乌木匣子,过来……”
白心魔走过去,在妆台上极显眼的地方就看到了那个匣子,捧来给了薛悯。
薛悯的呼吸忽然急促,她苍白的指尖被匣子的乌木衬得更白,她去开那匣子的铁扣,手指颤着不稳,好几下才打了开来。
他看到里面空荡荡的,只装着一支面人,一支照着他模样捏的面人。
薛悯伸手小心翼翼地抚摸这样东西,一双眼眸莹莹地亮,盛着的不知是泪光还是回光返照的光彩。
她嗓子沙哑,气若游丝:“这是三年前的红鸾会上……少华同我一起买的……我好好存着……但是,那只兔儿灯……好可惜的……在路上被我,不小心……弄坏了……”
她双目似是垂泪,眸中的悲摇摇欲坠,轻轻扯起个无力的笑,然后停顿住,不说话。
他知道她是说话说得喘不过气了,在换气。
白心魔突然间觉得脸上有点湿,伸手一抹,竟然是泪。
她又吃力地继续说:“我曾经……说你是曜日……会一直,追随你……但,怕是要……食言了。”
白心魔有些焦躁不安:“究竟你得了什么病?陈清川懂医术,他或许能……”
“咳!咳咳……咳咳咳……”薛悯咳起来,她拿手帕捂住嘴。
素色的帕子上,沾了血。
薛悯攥紧掌心里的帕,指关节紧绷泛白,似在忍受什么病痛。
“这是命。纵使是他,也回天……无力。咳……倘若可以,我真想……活久一点……多看几眼……少华啊……”水雾盈眶。
她喃喃了这么多话,终于用尽了气力。沉默良久,竟朝白心魔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吧。
大概这会是她生前最大遗憾。临死没能见真正的白少华一面,没能把一腔话讲给真正的白少华听,只能带着一心无处安置的情,带着一支面人,永世入土,深葬地底。
他沉默地跨出门槛,又听薛悯喊:“等等……”
他立刻停了下来,回身看向薛悯。
薛悯的脖颈垂下了,面容又隐进了黑暗中。
“红鸾会,雁城……有花,荼靡。听说它开花的时候……很好看,很好看……”
薛悯停住,急促地换了几口气,才继续:“明年春末……替我,摘一束荼靡吧……放到我的……坟前。”
他仰了仰头,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我会的。”
“嗯……谢谢。”薛悯恬静地闭上了眼。<author_say>当年在雁城湖畔,薛悯放河灯许愿。
那时她就心想,她好想活得久一点呀,她真的有点怕死。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许愿白少华能一生安平喜乐。
正如她自己所说:“薛悯这条命很轻很薄很短。但也想将它磨得利些,拿来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