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川听完很久,才回神。
他默默地想,那小少年确实该生气,清音散人确实该挨打。
这对曾经的神仙眷侣,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倘若将旧事旧曲拿出来搬弄,可不是……像嘲弄么.
陈清川刚独闯浮山,挑翻了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门派,身后还跟着尾巴似的怎么都甩不掉的一堆杀手。
途中,多亏遇到一个和尚,把他藏进了寺里。
救他的便是愈善大师。
陈清川肩上受了箭伤,躺在禅房之中。
他问愈善大师:“大师为何救我?”
愈善大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施主正气凛然、清气坦荡,不该命绝于此。”
陈清川藏在慈光寺养伤的时日,寺里来过一个吵吵嚷嚷的少年。
那日他在禅房,都听得到前殿鸡飞狗跳的动静。
他悄悄过去看了一眼,看到一个少年嚷着要回去,几个僧人手忙脚乱地拦他,他就乱摔东西。
少年眉眼精致,眉间一点朱砂痣添了几分妖色。眼角眉梢都艳,都冷,却有戾气横生。
“念狗屁的佛!我又不信它——再不放我回去,我拆了你们的庙!”
一个小僧万分无奈地双手合十:“施主,令尊送你来敝寺便是望你沉心静气……”
“我爹?可笑!他凭什么管我?以前没管过现在却突然来管,早又去哪儿了!”
愈善大师不在,这些僧人一时也没了办法,最后实在拦不下了,就让少年跑了。
陈清川遥遥望着少年的背影,直至那背影完全消失于寺门前的石阶下.
十载寒窗,金榜题名。
这是所有学子的努力和追求。
平步青云的陈清川也曾有挑灯夜读的一段年月。
夜阑星稀,烛火跃动。
眼睛酸累时,他手里还握着竹简,就撑在书案边合上眼小憩了一会儿。
他做了个极短的梦,春梦。
梦里的人不知道是谁,醒来后只记得他仰起的脖颈和精致的喉结,还有眉间一颗若有似无的朱砂痣。
光是回想这几样东西,就叫人面红耳赤了。
陈清川连忙换了衣物,熄灯入寝.
陈清川跟着师父修行,十七岁时曾去过一趟魔教。
大约少年人总是嫉恶如仇的,他那会儿……也厌弃魔教得很。
但到了地方,他却发现,魔教和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这里山温水软,屋宇俨俨,教众似乎也并不刻薄,只是一群安居乐业的常人。
有挎着草药篮子回来的小姑娘,有上蹿下跳嬉戏打闹的小顽童,还有……那名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他身上萦绕着清澈极了的气息,像沾染了些微冷香的书卷气,眉间朱砂却艳极灼极,藏尽世间风花雪月。尚未长开的眉眼,已足以艳惊四座。
——惊鸿一面。
此时少年郎合着眼,就那样睡在桃树下。
陈清川一步一步走近,轻轻撩开月白的衣摆,轻轻在草坪上坐下。
他带了些凉意的指尖轻轻抚过少年眉间的朱砂,他也不由得发问,这人何以生了一副这样艳丽的眉眼?
似乎多年前见过这抹朱砂红,已成了他多年的痴心妄念、梦中温柔。
心头忽然冒出一些危险的想法……想将少年锁在屋中,只让自己一个人瞧。想将他拉下云端,只能依附于自己。
江湖第一美人,艳冠一方?他不允许。
这抹人间绝色只能被他欣赏,被他亵玩,在他的榻上日夜承欢。
是魔教也没关系。他愿意成为他首位的也是唯一一位的入幕之宾。
陈清川眸色微暗。
给我三年权倾江湖,换你一生承欢之辱。
若你终究要以色侍人,那为何不能是我?.
这是江山易主的第一年。
这一年似乎注定沧海横流,朝廷有朝廷的波谲云诡,江湖有江湖的快意恩仇。
武林众人唯陈清川马首是瞻,趁夜挑翻魔教。魔教圣女飞鸽传书,山下便亮起一片炽热的火把。
这届江湖不太行,幕后谁布局、谁执棋都没看个清楚,就在煽动中一腔热血地当了别人的刀。
这夜,妖魔岭下正气泱泱,陈清川骑于烈马之上,周遭千刀万剑整装待发,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情势之下,他挑开一双漆黑如墨的凤眼,似笑非笑地望向魔教的方向。
这场围剿,对有的人是江湖,对有的人是名利场;有的人是新仇旧恨,有的人是利益牵连。
而他陈清川既不逞英雄,也不捞名利。这是他的风月场,是他十年前的一寸私心、一毫妄念,有一样东西魔教欠了他许多年,今夜他就要狠狠讨回。
春月清寒,皎皎当空。百岭千山,万籁俱寂。
围剿过后,魔教已是一片残垣断壁。这样的火光冲天、血色斑驳之中,陈清川片衣不沾烟火气。
他闲庭信步地走进少教主的寝屋。屋外教众喊杀声震天,屋内少教主shen • yin声隐忍。
少年提着剑,缓缓走到床前,剑尖一挑,撩开帷帐——
床榻上的青年衣衫半敞,早已被情蛊逼得眼角绯红,狼狈地趴伏在床上,身下凌乱不堪。
陈清川轻轻弹指,一道细风吹熄了烛火,海棠纱帐悄然落下。
……
“少教主,你不是最有傲骨么,怎么我看你这腰软得很,一握就折?”.
春花秋月,白驹过隙。
大梦三千,十年执念。
那艳极灼极的朱砂终于凝成了他心头血的颜色,从此被他奉在了心尖儿上.
南柯一梦,晨光熹微。
陈清川睁眼,一手支着脑袋倚在床头,看着窗下那人。
清晨天光明澈,白少华披了一件绣鹤的白袍,白袍曳地,正慵懒地在窗边修剪玉兰。
陈清川下了床,从他身后慢慢抱住他,将下巴放在他的肩上,闭眼轻喃:“少华。”
“嗯?”白少华回头。
陈清川正好吻上他的脸颊。
“我中意你。”
春满人间时,窥得薄衫下,风骨称三两。
屈身承欢,辗转床笫受凌辱。
颠沛江湖,风清月白世无双。
他定是最皎一片月,最冷一抹香。
他自顾年少风流不自胜,自知轻重几两不比泰山也比风月重。
一抔冷霜埋艳骨,眼角眉梢都风流。不枉爱恨墨浓彩重。
春风一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