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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涟漪(2 / 2)

李舒不认识曲青君,这段往事只听欧阳大歌等人聊过,他对个中细节很好奇。

送走韦问星之后,栾苍水赖在山庄不肯走,尾巴似的跟在于笙后面解释:我当日确实没有对白姑娘动手动脚。

李舒左右没找到栾秋,翻墙跳进他院子,果然见到他站在院中发呆。

灰白色院墙上刻着许多笔画,有横有竖,有些还能看出是个舞剑的小人。栾秋怔怔看着它们,察觉李舒来了也没有回头。

李舒轻咳一声:“你躲我做什么?”

栾秋:“……没有。”

李舒:“算了,当我昨晚上什么都没说过。”

栾秋总算看向他:“不行,我全听过了。”

心中半死的鱼又活过来了,蹦着跳着在李舒耳朵边喊:不过如此!嘿嘿。

想着这些时他听见栾秋开口:“他们把师父抬下来的时候,我也在场。”

李舒立即竖起耳朵。

曲天阳的尸体是栾秋发现的,他看见了那根在日头里闪光的长.枪。

苦炼门用的长.枪,造型与大瑀相差无几,但枪头更复杂一些:枪尖有倒刺,刺进去之后那人还转了一圈,曲天阳胸口偌大一个洞口,血很快就流干了。

枪继续往前突刺,穿过骨头和骨头之间的缝隙,最后才钉入岩石中。

栾秋年幼,和小徒弟们一起,被谢长春和于笙带着,和任蔷一起在山下等候。他们先是听见了曲青君的嘶吼,随即便是痛苦的哭声。任蔷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栾秋怯怯地拉她的手,被她反握得手心剧痛。

“师父的掌心被刺穿了。”栾秋向李舒解释,“他们没有找到师父的随身的剑,估计从四郎峰上落到沈水里去了。没有剑的师父想用手阻挡那柄枪,但是……”

肉身无法拦截武器。

就连割下长老们脑袋的时候,李舒都没有这么难受过。

栾秋没有眼泪,神情平静,但他的痛苦像巨浪一样把李舒彻底淹没。

李舒完全不知该做什么、说什么,他也像年幼的栾秋,去牵伤心之人的手。栾秋没有甩开,任由他微热的手指松松圈着自己。

“江湖前辈们已经议论了很多年。师父武功很高,当年江湖论剑,他排名前五,是不会轻易被人杀死的。”栾秋想了想,“我昨夜和英则接触过,师父的武功,至少顶五个英则。”

李舒心想你说话最好小心点。

“是真的。”栾秋以为他不信,“我和师姐如今加起来,只怕也没有师父的一半。”

“杀了你师父的苦炼门恶徒……”李舒跟上了他的思路,也顾不得自己说“苦炼门恶徒”是越来越顺口了,“武功造诣在你师父之上?”

这太奇怪了。连李舒也不由得困惑。

苦炼门这个人杀曲天阳,是为了破坏诛邪盟。可他武艺这般高强,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诛杀江湖上至少排名前五的高手,他为什么之后销声匿迹几十年?就连李舒也从未听过苦炼门里有这样厉害的人存在。

“说不定两败俱伤,那人早在逃回苦炼门的路上就已经死去了。”

“苦炼门失去了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物,居然能忍气吞声蛰伏十六年,现在才到大瑀来?”栾秋反问,“而且英则来大瑀,不是为了找浩意山庄复仇,他是为明夜堂而来的。”

那是自然,他根本不知道浩意山庄和苦炼门的往事,更没听过这样神秘又厉害的人物。李舒在心中回答。

谁杀了曲天阳?

他也开始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兴趣。

“你们怎么知道一定是苦炼门人下的手?”李舒忽然问,“就因为那是苦炼门的武器?”

栾秋并未回答,只是看着墙上的痕迹。

“只要拿到苦炼门的武器,谁都能下手,没任何难度。”李舒说,“当时诛邪盟建立,江湖上难道就没有眼红的人?浩意山庄声势浩大,平日里做事总会树敌,说不定有人浑水摸鱼。又比如……你师父死了,收益最大的,似乎是曲青君。”

栾秋伸手去触摸刻痕。

墙上的痕迹都是曲青君留下的。

栾秋被栾家人送到浩意山庄时正是夜晚,小孩子睡得很沉,抱他来的人只是父亲的心腹随从,把他交给曲天阳便离开了。

他在陌生的地方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曲青君。

二十年前的曲青君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年轻女侠,许多人到浩意山庄拜访,就只为了见她一面。她不喜欢应付这些人,常常东躲xī • zàng,一消失就是大半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发现山庄里多了个连说话都不太利索的小弟子。

那时候山庄里还有许多人,曲天阳难以分心照顾栾秋,是曲青君一直带着他,教他学浩意山庄的心法“神光诀”。

诸多弟子里,学“神光诀”最快的是栾秋,其次便是谢长春和于笙。曲青君对他十分严厉,但温柔的时候,会让栾秋想起娘亲。

“大师父,二师父,我从小就这样叫。”回忆当时刻下这些舞剑小人的瞬间,栾秋说,“我学浩海剑,第一招一天就学会了,第二招‘层浪’却怎么都学不会,剑招太过复杂。她便抓着我的手,在墙上刻下变招关键。”

曲天阳和曲青君都重视他,但他最亲近的是曲青君。谢长春得以认曲青君为母亲,这事情让栾秋嫉妒了很久很久,还为此偷偷抹过眼泪。

“谁都会走,但我没想过她也会走,而且走的时候和师娘反目争执,几乎掏空了浩意山庄所有的人。”栾秋说,“师父创立诛邪盟,她一直没说过任何反对的话。有事情要帮忙也尽心尽力,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离开。”

“她和你师父武学造诣、名气都差不多,她也想建功立业。”李舒说着,也学栾秋去摸那些刻印,“你当时只是个小孩子,你能知道什么?说不定兄妹之间早已反目,只是在外人面前装作和睦。你们这些弟子没资格知道罢了。”

“……也许吧。”栾秋低声答,“你的怀疑,我也曾有过。”

李舒拼了命地找话题,想把栾秋拉出这困囿许多年的泥淖。他还得跟栾秋道别,讲一些“挚友来找我了”之类能让栾秋立刻放弃挽留的说辞。

回头想说话时,栾秋也正好低头看他。那是李舒从来没见过的神情,重锤一样,击得他头晕。

“为什么是我?”栾秋问。

李舒苦思一夜,已经想好了一个最合适的故事。

《侠义事录》里沈灯写自己去金羌、去赤燕游历,总能遇上行事怪异的漂亮妖女,一个个跟他纠缠不清。李舒每每看到都要破口大骂:“什么东西!脸皮比白欢喜还厚,好看姑娘怎么可能个个都喜欢你!”

但等到他自己,编起这种故事才觉得最有意思。

哪怕知道不应该、不能够,也是始终放不下的,谁能拒绝赤诚之心?试探、进退,依依不舍、失之交臂,一瞬心动被拉扯成漫长苦恋。谈不上波澜壮阔,但此间辗转,足够把人煎熬憔悴。

人会忘记甜、忘记苦,但舍不得苦里的一丝蜜。

“江湖正道,坦荡潇洒,你这样的人我从来没见过。”李舒按照自己想好的说下去,“你跟我想象中的江湖侠客一模一样。磊落行事,干净做人,我从小就向往像你一样的人。”

说完又觉得太生硬了。沈灯这人写书实在不行,那些令人肉麻的话,真正讲起来舌头打结。

按道理,栾秋听了这些话,应该动容地抱住李舒,说什么“原来如此”“你这真心,我只想好好珍惜”。

但栾秋却笑了。

“……你小时候也这么多话?”他笑着问李舒。

他时常没什么表情,听到李舒说蠢话时才会这样笑。笑得短促,一截弹响了但没有延续的琴音,铮铮地在李舒头脑里回响了一遍又一遍。

李舒微微摇头:“我小时候很少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像什么话都被栾秋这个笑包含,他再开口就是多余。

这时候离得近了,栾秋才看见,李舒眼下有一颗很小的痣。寻常人有这颗痣,眼神会因此缱绻缠绵,李舒那对眼睛太灵活了,藏的事情太多,连痣也变得狡黠地吸引人,栾秋没法把目光移走。

他闭了闭眼睛。

“你只是离我太近了。”栾秋说,“所以我才会……你才会弄错。”

长期呆在苦炼门,所见所闻都是奇形怪状的人,李舒没跟人有过什么亲密接触。但身边有白欢喜这样的东西,他自问比栾秋这样的雏儿更懂风月。什么你你我我,李舒心道:现在弄错的只有你而已。

“你可以当作弄错。”李舒又振作起来,很投入地扮演一个被正道大侠吸引的怪人,“我心里想的什么,你不用管。你知道我对你这份心意,我这一生就已经足够了。”

栾秋又摇头。“不是的。不行。”他非常困扰和苦闷,“我不能够……”

这时院墙另一端传来卓不烦的声音:“栾秋师兄?”

李舒眼前一花,是栾秋揽着他跳上了树。

这院子和正堂离得很近,杜梨树遮天蔽日地疯长,躲一两个人不是问题。李舒和他坐在树枝上,想了想,问:“为什么我们要躲?”

栾秋不说话,耳廓像染了胭脂。

“我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李舒来劲了,贴着他耳朵问。

“师兄不、不在院子里。”卓不烦说,“去、去别处找找?”

曲渺渺的声音:“等等,我们先进去看看。”

门外还有那个衣衫褴褛的骑牛少年,身上换了套曲洱的旧衣裳。

三个孩子鱼贯而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李舒压了压枝子,树叶如被风吹动,簌簌地响。

栾秋连忙按住他的手,示意他别动。

视线碰上的瞬间,李舒的吻莽撞地冲了过来。起初只是嘴唇简单相碰,栾秋没推开他也没抵抗,这就是默许了。

“这才有躲的理由。”李舒小声嘀咕。

正苦恼于栾秋的无动于衷时,李树看见栾秋的眼里浮起很淡的笑意。他按住李舒的手,从手背扣紧他手指,垂下眼帘。彼此的呼吸像春风吹动的新叶,在鼻尖和嘴唇上骚动。

悚然的不适感从李舒体内爆发,他在瞬间绷紧身体。但这让他苦恼很久的不适在今天有了纾解的途径:栾秋握着他的手,像握着剑柄但更温柔、更紧张。指腹和掌心贴在皮肤上,谨慎小心地抚摸,热度从这里过渡到那里,李舒又被古怪的酥麻感爬满。他不想跳进水里,也不想冲进风里了。

缠绕李舒的不适感神奇地消失殆尽。他只有一种难耐:想更靠近栾秋,把两个人之间有风跑过的空隙完全填满。

一次、两次,吻得稠密了,舌尖像肢体一样有了节奏。

“去哪儿了?”曲渺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狐疑,“李舒也找不到,真气人。”

“找不到就算了。”骑牛少年笑着,“明年我再过来,跟他们道谢吧。我必须得走了,同乡人在四郎镇等我。”

“你要去哪儿呀?”曲渺渺追出去问,“你这老牛,撑得住吗?你当了大侠记得买庄子,我和不烦要去做客的。”

三个人又说又笑,渐渐走远。

“……我得走了。”栾秋小声说。

李舒惊醒一般舔舔嘴巴:“去哪里?”

“七霞码头,我跟于笙帮着韦把头一起找英则。”

李舒把一句“不必找了”咽回肚子里。他心里乱七八糟,手还跟栾秋牵着。

栾秋跳落树下,走出几步又回头往树上抛了个东西。李舒顺手接住,是栾秋很久才会佩戴一次的那个玉佩,小金珠在镂空的玉佩里滚动。

“干、干什么?”李舒晃着它,“定情信物吗?”

栾秋摆摆手,连院门也不开,直接跃墙离开了。

“太土了,我可不要!”李舒大喊,“你们浩意山庄就没有更值钱的东西了吗?”

这一日,曲渺渺、卓不烦和未离开的骑牛少年,每个人都看见李舒腰上挂了个新玩意儿。他四处晃荡,连老母鸡和老马面前也要拎着玉佩抖几下。

曲渺渺一脸忧愁:“李舒,你可不能偷玩二师兄的东西。”

曲洱更是罕见地焦急:“不行不行,二师兄很重视这个,放回去!”

李舒恨这俩人有眼无珠。

只有卓不烦和骑牛少年用钦佩眼神看他:“二师兄把它给了你?”

李舒得意万分:“什么给不给,是我骗来的。”

当夜,白欢喜和商歌拾掇好简单的行李,深夜里翻墙来找李舒一同跑路。

李舒却躺在床上悠哉地摇蒲扇:“不走了。”

白欢喜把那小包袱一丢:“……为什么?”

李舒:“我想知道是咱们家里的谁杀了曲天阳。”

白欢喜:“我们打听到云门馆的曲青君很快就要来到江州城。她可不好对付,据说本事和伤过你的章漠差不多,说不定比他更强。”

“放心,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李舒张开五指,慢慢合拢,“我已经把栾秋勾引到手。栾秋这人什么都挺好,就是没有自知之明。我使出一点儿小心机,他便沦陷了。他和曲青君过去亲近,我正好以缓和两人关系为借口,接近曲青君。”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天的白欢喜:开心,好开心,回家咯!

这一夜的白欢喜:不能揍人,不能揍人,他是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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