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溪跑到江依院子门口的时候,脚步又慢下来,江依故作轻佻的笑脸浮在她眼前,她不喜欢。
短短一路,十分纠结,步子变换了无数频率。
她慢慢往院子里踱,所有昏暗的路灯都被大雨浇得好像没开,院子里一群半人高绰绰的影子。
郁溪瞟一眼,发现那是在大雨中被淋得蔫头搭脑的向日葵。
就像现在的她,需要她的太阳,才能重新昂起头。
郁溪深吸一口气,向那栋二层的出租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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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楼梯的时候,她又走得很快了,迫不及待的。逼仄楼梯里推放的旧自行车和破纸箱,满是灰尘的味道沾了她身上的雨气,就变得潮漉漉、湿答答的。
像少女的心思,无限氤氲蔓延。
走廊两端,有一些屋子还亮着灯,光从有些朽掉的门缝里漏出来。郁溪放轻脚步,敲门的动作也是轻轻的。
动作一轻,就很难控制指间的颤抖。
敲了门才响起,把紧贴在身上的湿T恤拉了拉,紧贴在额前的湿发理了理。
不想显得太急切,也不想显得太狼狈。
屋里静悄悄的,毫无反应。
谁在雷雨夜听到这样轻轻的敲门声,都会觉得自己听错了吧?
郁溪又伸手敲了敲,指节上的雨,在江依的木门上流下一道浅浅的痕。
屋里江依的声音压得很低:“谁啊?”
郁溪动动嘴唇,但是没说话。
她怕一说“我是郁溪”,今晚这门就不会开了。她只是又敲了敲门,屋里终于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趿着拖鞋,沙沙沙的。
郁溪一颗心好像被人捏紧,浑身都绷着。
门开了,江依没开灯,郁溪想象中的暖黄没有出现,只有与门外如出一辙的黑暗淌出来。
郁溪动了动嘴唇,她想江依的第一句话应该会问“你怎么在这?”或者“发什么神经?”没想到江依抱着双臂看了她两眼,竟问了句:“冷么?”
郁溪:“呃……还好。”
江依没问她什么事,但也没有让她进门的意思,就抱着双臂一脸淡淡的看着她。
黑暗里江依漂亮的脸模糊着,直到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她无奈又困惑的一双眸子。
江依是在等她解释的吧?郁溪舔舔嘴唇,没想好要说“我怕打雷”还是“我怕你怕打雷”,可为什么支离破碎的借口挤到唇边,好想变成一句“我喜欢你”。
虽然我们之间隔着十年左右的人生。
隔着邶城和外面世界间一段崎岖的山路。
隔着你的轻佻和我的幼稚。
但,我喜欢你。
江依,我喜欢上你了。
轰隆隆的雷声淹没了郁溪说出口的第一个音节,然后江依身后,屋里的灯突然开了。
郁溪挺诧异的瞟了眼,心想又没人动开关,这是灯坏了还是闹鬼了?
然后她发现都不是,是有人开了灯。
因为一个身影,从江依那张窄窄小小的行军床上坐了起来,像是被雷声惊醒发现身边人不在怯生生喊了声“依姐”。
江依回头应了句:“在这儿呢。”
捏着郁溪心脏的大手瞬间收紧,心脏越挣扎着跳动,就越拉扯着疼。
那股疼变成一股铁锈味,从嗓子眼里冒出来,混着今夜的雨水味。
她转身跑了,跑得太快,踩着自己没来得及系又被大雨沾湿的鞋带。
差点绊了一下。
郁溪跑在大雨里,扯起嘴角笑了下,在心里骂出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句脏话——操,真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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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溪越跑,脑子里想甩掉的影子却越清晰。
灯光亮起的太突然,那影子猝不及防,刺青一样刺进郁溪的眼底。
其实是一个跟郁溪差不多大的女生,只是一头茶色的发微微做了卷,露出的半张侧脸有点好看,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挺“洋气”的。
“洋气”是什么意思呢?
是祝镇的反义词。
是自卑怯懦的反义词。
是郁溪的反义词。
到这时,郁溪很肯定江依没收过客户的钱了。
江依享受吃,享受喝,享受生活。在这方面,江依看来也没亏待自己,挑了个自己喜欢的。
原来不是年轻不行。
只是郁溪不行。
郁溪心想:我到底哪儿不行了?
有时候郁溪在江依面前很自卑,可想到这儿,还是骨子里的那股倔占了上风。
她转身,疯一般向江依的院子跑去,湿漉漉的鞋带甩在雨地里,啪嗒啪嗒。
她越跑越快——她倒要问问江依,她到底哪儿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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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溪闷头跑着,这次在院子门口一点没停,直接跑向逼仄的楼梯。
没想到刚跑到楼梯口,就撞到一个人。
郁溪完全没想到,这样的雷雨夜除了她这个疯子,还有别人要出门,嘟哝一句:“对不起……”
一阵熟悉香味飘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反应过来,她该说的不是“对不起”。
果然抬头就看到江依漂亮的一张脸,被又一道天边的闪电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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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依穿一条红色吊带裙子,是郁溪看她穿过的那条,手里一把红色的伞,刚要撑开就被郁溪撞到,一点雨都没淋到,就撑着,变成了让江依更妩媚的道具。
郁溪吞了口口水。
闪电暗下去,雷声响起来。
轰隆隆响在两人之间,遮掩了谁的心跳。
江依收起伞转身:“你跟我上来。”
郁溪握住江依的手腕:“等下。”
她再一次把江依抵在墙上,湿漉漉的T恤沾湿了江依的红裙,但她没管。
她掌心还有江依手腕灼热的温度,这会儿撑在凹凸的墙上,把江依围在里面。
她因为刚刚跑过,喘息很快。可江依没跑过,为什么同样喘息也很快。
这时天边没闪电,黑暗中两人的脸就模糊而暧昧。黑暗滋长了郁溪的勇气,她压低声音问:“那女生在你房里干嘛?”
耳边是江依的一声轻笑,等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楼道的黑暗后,眼前江依的五官逐渐清晰起来。耳边是一楼出租屋不知谁的咳嗽,眼前是江依的笑脸,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郁溪把这笑容解读为她问了个蠢问题,于是她不等江依回答了,接着问:“为什么我不行?”
眼前江依的笑更深了。
那样的笑刺痛了年轻人骄傲的自尊,郁溪凑近江依耳边:“真以为我不行的话,你试试。”
这时江依终于出声了:“怎么试?”
郁溪刚才凑近江依说话,江依小巧莹润的耳垂就在她眼前,她回忆了下曹轩借她的那本姑嫂题材小说,里面好像没咬耳朵的描写。
可一股灼热,化为身体的本能,促使她低头咬了下去。
她嘴唇被大雨淋得很凉,可江依耳垂滚烫,软软的,弹性的,皮肤薄到好像不存在,血管汩汩在她舌尖跳跃。
她本能含住那股跳跃,舌尖轻轻擦过。
潮湿的。温存的。暧昧的。
她觉得江依有一秒屏住了呼吸,可下一秒,江依推开了她。
她嘴里还有江依耳垂的滚烫,她不想退开,可那把红伞又化作了拒绝郁溪的道具,她在这头,江依在那头。
短短一把伞,隔出银河的距离。
江依用伞轻抵着她小腹说:“小孩儿你是不是疯了?”
她说:“可能是。”
她挺倔的看着江依,一副今晚没打算放江依走的样子。江依叹了口气:“你先跟我上来。”
上去?干嘛呀,上面还有个人呢。
郁溪说:“我第一次不想这么刺激。”
江依说:“信不信我抽你?”
她主动来拉郁溪的手腕,郁溪倔着紧绷的身子就软了。“好吧。”郁溪说:“上去就上去。”
******
江依带郁溪上楼的时候,轻手轻脚的,一阵掩门的声音中,郁溪瞥了眼行军床,那人还在那好端端睡着。
不过那人睡觉好像挺浅的,江依一开门,她就醒了,坐起来看着江依,带回来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少女。
郁溪挺冷漠的看着那人。
五官窄而秀气,是一种挺现代的漂亮,跟江依完全相反,江依是那种带点古典韵味的妩媚。
郁溪越看那张脸越觉得年轻,最多比她大一两岁。
那人无视郁溪眼神里的敌意,旧毯子搭在膝头,抱着膝盖饶有兴致的看着郁溪笑。
江依给她们俩互相介绍了下:“这是舒星,这是郁溪。“
郁溪没说话。
她不是那种会寒暄的人,这也不是什么该寒暄的友好场合。
江依介绍完之后对舒星说:“你睡你的。”
舒星摇头:“没事,反正外面一直打雷,我也不怎么能睡着。”
江依左右看了看,找了个旧纸箱让郁溪坐在上面:“你是不是忘了你头上缝着针了?”
她真忘了,这会儿江依一说,她才想起来。
纱布浸了雨,贴着额头不清爽,连带着缝针的伤口处湿答答一片。
不过她身体素质好,愈合能力也好,这会儿也没觉得伤口疼,满脑子想着另一件事——
凭什么舒星能待床上,她就要叉着腿坐在门边箱子上?
当然客观上她明白,是因为舒星洗了澡穿着干净的睡衣,而她淋了雨浑身湿着。
但主观上她就是想问——凭什么舒星能待在床上,她就要坐箱子上?
她挺冷的又往床上瞟了眼,没想到跟舒星一个对视,舒星一直抱着膝盖看江依给她拆纱布,笑得更有兴致了。
作者有话说:
滴,解锁新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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