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尝有嫔妃如那瓜尔佳氏,引起她的注意。呵,那是一个如何的女子。自己的儿子若先帝般痴情至此。
太后缓缓起身,手中紧紧握着那枚香囊。
这六宫之中,要有新的主人,新的篇章。这是丧期的最后一日,熹亲王府中的福晋,侧福晋,格格们依旧一身素白丧服,仅以银簪等略饰。嫡福晋钮钴禄素华主持最后一日的丧仪后颇为乏累,下了礼后吩咐了几句便匆匆回到了福晋格格们暂且居住的宫室。
殿内熏着的宁神香,馥郁香气腾起缥缈白烟荡漾在阁内,浮起一番薄薄的静意。
素华端坐在昭翠棠云椅上,面上浮起一层苍白的哑色,她顺势取下柔荑上银嵌绿松石的护甲,浅粉蔻丹印的一袭素色衣裳的人水灵灵若沐雨春笋。素华微微侧了侧身,索性一手掌脑,垂眸慢悠悠道:“芝露,把刚才文热的参汤拿过来。”
只见十二罗扇紫金霞屏风后旋出一小巧玲珑的女子鞠着身托盘而至:“福晋,山参虽滋补,却不及红参功效佳,奴婢见福晋主持丧仪劳累,一会儿又要赶去乾清宫举哀行礼,实在劳碌。便重熬了剂红参汤。”
素华瞠目,还是接过彩釉游凤汤盏,一咕噜便喝了下去,方用帕子擦拭了唇边的迹子,才道:“红参虽好,可到底是名贵之物,想必御药房所存不过二三,皇上尚未正式登基,国库就算充盈也不能这样奢靡铺张。”
芝露便含笑道:“今日是丧期的最后一日,过了今日,福晋便是正儿八经的大清皇后了,费御药房一支红参算什么,哪怕福晋日日要以红参进补,御药房的人也只能巴巴儿的送来,不敢懈怠分毫的。”
她眸子轻转,玉颊笑靥如花,喜笑道:“福晋今日在乾清宫主持丧仪时,可内务府却早早地就将册后的朝服,朝冠,朝靴送来了。”
素华一惊,霍地张开眼:“倒真是油惯了的!不过内务府怎么敢在服丧之日送过来,若被皇额娘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怪罪呢。”她坚定地摇摇头,露着怯色:“若被发觉了,只说是内务府自己献殷勤,切莫牵扯了我进去。”
芝露只觉万般糊涂,方沉下头道:“这有什么的,福晋也太小心翼翼了。其实又不止福晋,就连皇上登基,还有册封太后的朝服也都送去了。如今宫里谁还有心思记挂着金棺里的那位呢?福晋您啊也太好性子了,却不知道底下那些人个个乌眼鸡似的盼着了,福晋怕是不曾留心,山本格格这两日狗皮膏药似的黏着太后,嘘寒问暖的。”
素华这才长抒一口气:“她们的心思哪里是这两日才有的,即便我是皇后,可要镇压她们也万般困难,我的出身不高,远远比不上她们,从前在王府时我也总要看着王爷的脸色行事,皇太后告诉过我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好,看的过紧了她们只把我当瘟神一般避着。”
芝露挑了挑眉:“她们再闹腾也没几日了,福晋即将母仪天下,嫡庶尊卑有别,就算她们再怎么不安分也还得唯福晋马首是瞻。”
素华木木地望着芝露,漫不经心道:“倒也是,我只盼着这个后位能为我的旻昐争个太子的名分,也不叫他受了旁人委屈。”
“大阿哥是皇上的长子,又是嫡子,如此身份贵重又得太后和皇上万分青睐,怎么会落人与后?怕是日后的庶子个个都要讨好咱们大阿哥,福晋且放心就是。”
素华长吁,起了身,漫步走向窗棂边,凝望着一轮即将落下的红日,才缓缓道:“昐,日光。皇上取予这个名字给旻昐便是盼着他能像日光一样普照天地。”素华长叹,侧过脸是无限怅然:“我虽有福晋之位,却从来不是皇上心中的正妻,昔日在府邸,眼见着瓜尔佳舒和与林璟愿平分皇上的宠爱,我做不得声。后来又有山本惠子与喜塔腊依月进府,只要皇上又闲余时间便缠得水泄不通。我哪里能有半刻与皇上说说话的机会,若不是当年皇太后指了我做福晋......”
芝露紧紧随在素华身后,又言:“福晋永远是中宫,凭着两个侧福晋与小格格能掀起什么风浪呢?妾室永远上不了台面的,日后皇上会念起福晋的诸多好处。况且璟福晋终究是汉军旗出身,舒福晋纵使是满洲上三旗旗主的女儿,且福晋不也是么?舒福晋到底膝下无子嗣。”
素华神色郁郁,喉头苦涩,颤颤的音韵虚虚地浮在空气中,她紧紧撺着手中的帕子,面容沉沉:“她们膝下是未有所出,可我”她又郁然叹道:“她们是膝下无福,可无福皇上还是陪着侧福晋看桃花,策马,带着格格放风筝,皇上的心装得真满,都没有我的位置了。”她眼里又清潭幽深:“皇上总说我性子太庸懦,皇额娘也怪我太无能。可是凭我在皇上心中地位,我能做什么呢?行嫡妻之责管束妾室们,又惹她们怨怼,她们受了委屈皇上便又斥责我,我若不行嫡妻之责,太后又嫌弃我无能软弱。”
钮钴禄素华,从来都不是皇帝亲自选择。纵使有花样的年华,姣好的面容,可是从来都不得皇帝的君心,她所在乎的亦不是恩宠,只有她与他共同孕育的一个孩子。
待到素华缓过神时,年长的宫女秋圆来报:“福晋,舒福晋与璟福晋来请安了。”
素华迅速掩过再欲破口而出的酸涩,莞尔一笑,立刻扬手示意:“快传舒福晋与璟福晋进来!”
玉兰连祥帘一掀开,只见款款走进两个女子,一月华白滚珠绣软纱氅,袖口几枚淡紫合欢,发髻绾起垂云,松松别入几枚羊脂兰碎玉珠花,一颦一笑见只觉倩倩身影嵌入窗外霞中,她微微福一礼:“福晋贵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