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炜仰头，用那双红色的兔子眼睛打量着对方，然后举起短爪比划了两下当做打招呼。
挑着两只水桶的年轻僧人将他从草地上捞起，举到跟视线平齐后，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还认识我？”
小兔子点点头，表示认识。
他被人放在手掌心里，跟着对方一起上了山，到了寺庙门口金蝉子看着那山门上的牌子：“这次我没起名字，你说过我起的无常庙不好听，这一次名字我留给你。”
这是金蝉子的第九世，他还是出生在宝宁寺不远处，等他成年后就一个人来到这家彻底荒废的破庙，重新修缮了这家庙宇，也招收了很多僧人弟子，却一直都没有起一个名字。
他还记得跟这只妖怪之间的约定，将来有一天有机会了，让对方也为这家寺庙起一个响亮的名字。
陈炜看着那块空荡荡的牌匾，一直被抱着放入房中都在想，要起什么样的庙名才足够响亮。
等金蝉子将跳回来的两担水放入斋堂再回来，就看到原本坐在凳子上的兔妖已经自己跳上了书桌。
两只短小的前爪抱着毛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大字。
瞧见他回来后，陈炜丢下手中的毛笔招手让他过来。
金蝉子走到那张桌子面前，看着纸上写出来的三个字：“金山寺？”
“嗯嗯。”陈炜点头，又抓住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叫这个名字怎么样？”
“很不错的名字，明天我让人去刻牌匾。”金蝉子打开书桌暗柜拿出放在里头的食物。
虽然前两世他们都在去往西天灵山的路上度过，可是这里的食物一直到他走之前依旧每日换上最新鲜的。
陈炜吃到了小鱼干也吃到了他最爱的熏鸡，一人一兔相处了三天，陈炜临走前有所感应的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的跑到书桌前提笔给坏和尚留下了一封信，这封信被他写好后放在那个一直放着食物的抽屉内。
做完这一切的人，推开门乘着夜风来到了如今的金山寺前殿，殿内慈航已经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一滴甘露从杨柳枝上滴落到兔妖的身上，跪礼在菩萨跟前的兔妖转瞬失去了踪影。
陈炜回到了他的第一世，变成了一只狐狸，他在大雪中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蠢笨的跳上院墙摔了进去，救了两次人都被人提着后颈肉丢出院子。
也看到对方煮了一大锅的肉粥请他喝，在他舌头被烫的嗷嗷叫的时候将捏成团的雪球放入他的口中降温。
陈炜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了一会转身离去。
从一只狐狸想要做下无上功德需要做很多的事情，他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彻底学会了说出人话，更是努力的修炼让自己能够长期保持人身。
坏和尚祝他一世平安，他就忍住恐惧跟害怕，当了兵一路从小兵当到将军，保家卫国守护疆土一直到战死沙场。第二世他不想再睁开眼睛就是满地残骸的战场，又开始重新学起说话修炼成人，去读书写字拜了老师一路走了文臣的路线，去当救亡图存的直臣。
第三世他去经商开拓海外市场，让街上没有乞儿，让人冬日都有了棉衣，第四世他去学医当大夫救死扶伤，第五世，第六世，第七世，第八世都是如此。
每一世陈炜就换一种身份，不停的累积着功德。
第九世的兔妖陈炜坐着马车来到了金山寺门口，这一世他当了教书先生，门生满天下，无一人知道他是妖。
带着老仆来到金山寺的青年，站在这座渐渐荒凉的寺庙。
山门上的那块牌匾在风吹雨打中，已经变得字迹模糊起来，陈炜一个人走进庙中，慢慢的顺着那熟悉的方向一直走到后院的位置。
他看到了那熟悉的厢房门上挂着一把锁，走到门口的人站了一会从窗户爬了进去。
坐在满是灰尘的房间，陈炜拉开书桌前的暗格，里头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食物的残留，只有一封信放在里头。
陈炜打开那封信，变得暗黄的信纸打开，上面第一行是他自己当年写的。
我去做一件需要很长时间的事情了，这一世你祝我成功吧。
下面是坏和尚写的答复：“祝你成功。”
书桌前的人拿着这封信重新从窗户口跳了出去，一路顺着走廊离开了这家破庙，意外发现庙里还有两名年龄大的僧人没有离开。
只不过这里香火稀少，两名僧人表示若是再没香客他们也会结伴离开，去其他的地方挂单。
陈炜从金山寺里出来，带着身边的老仆去了山脚下的城镇，在江州城内挑选了一家姓张的人家，将他所有的财产都给了张家人。
他只有一个要求，让张家人每隔数月就去城外的金山寺一趟，捐点香油钱让那寺庙里的僧人得以维持生活不弃庙而去就足够了。
做完这些的人，安静的坐在江州城中吃了一碗馄饨就被黑白无常勾了魂魄。
第九次来到幽冥地界的人，走在那条熟悉的黄泉路上，路口五方鬼判捧着手中的孟婆汤笑眯眯的看着他。
还不等他开口拒绝，身后方一道祥光落地，五方鬼判当场脸色巨变看向他的身后。
陈炜跟着转身，看向来人。
原来身后站着一道满身祥光的金衣童子，对方双手合十对着他道：“地藏王菩萨有请。”
地藏王？
陈炜不解的跟着金衣童子去了翠云宫，拜见了地藏王菩萨，跪坐在菩萨前面的人看到那只巨大的虎头犬耳独角的谛听走到他的身边，躺趴了下去。
“这只谛听看到了你在凡间的九世，你是个善妖如今做了九世的功德可不用再入轮回，我这里正好还缺一个掌管善缘簿子的案长，你可愿意？”坐在千叶青莲花上的地藏王，左手持宝珠，右手持锡杖看着下方的兔妖。
“多谢地藏王的好意，可是我不愿。”他走到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那人渡劫成功。
当什么善缘簿子的案长，他没有任何心动的想法。
一旁紧靠着他的谛听听到他的答案，有些不满的用独角顶了顶他的手臂。
地藏王看着这一幕接着道：“哪怕那和尚最后一世也注定失败，就算如此你也要跟随他一起十世而亡吗？”
历经九世辛苦的兔妖坐在下方，听着地藏王所说的话犹如当头一棒，愣愣的抬头看向上方宝相威严的菩萨，张了张口有些无力的开口：“为什么是注定失败，我已经累积了九世功德还不够？”
“不够。”
简短的两个字让跪坐在下方的妖怪呼吸气促，心神失宁差点变成兔子原型。
谛听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不满的吹着胡须看向上方的菩萨。
它喜欢这只妖怪，敢为了一人就付出九世，地藏王菩萨刚才还答应它给对方一个机会现在又这么说，谛听直接从地上爬起来走向那位相交多年的地藏王。
想要让对象想起他们之前说的话。
上面被谛听用眼神提醒的地藏王叹息一声，这才缓缓开口：“看在你九世功德的份上，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只是这里有一个代价你可敢接受？”
“菩萨您说。”陈炜深吸一口气，坐直了等着对方说下去。
“想要帮他渡劫就需要你们一起饮下孟婆汤，将你们之间的前尘往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一旦渡劫失败你跟他都会十世而亡，你可愿？”
这个要求对陈炜而言，根本不可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