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皮狗一直跟着,蒋成知道,但他不在意,一只妄想陌生人发善心的癞皮狗,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巷子偏远,与老街隔了五六条街,且年久月深,路况堪忧,又雨天黑夜,浑看不清,这癞皮狗跟竟然恒心持久,跟他到偏巷。
或许是这点惊讶,他没有走到那哆哆嗦嗦的惨狗面前,停在几步开外,这是他最后的仁慈,不,这是他难得的仁慈。
对于并不准备施舍的流浪狗,最好的善良是忽视。
转过身,他涉雨前行,伞为他破开一条雨路,直通到大开的红门,然后尽职的一合,雨路消失,人也消失。
门关上,雨还在下,那只癞皮狗紧闭双眼,昏沉中,求生本能努力往巷墙上贴,似乎这样就可以躲避全方面射击的雨珠。
徒劳无功,每一滴朝他而来的雨珠都未曾空手而归。
雨水,冰冷,潮湿,困顿,饥饿,疼痛一点点馋食他的神智。
终于,他失力的身体伸展开去,瘦刻的后背磨着湿硬的巷墙一点点往下,最后砸上砖地,溅起地面一层雨水,打在他湿成一结一结的乱毛长发上,弄得脏发狼狈不堪,湿上加湿,坠落于地。
一头垂帘终于落幕,露出被埋葬已久的一张脸。
那是一张饥荒的,苦瘦的,受尽欺辱和打骂的,这样的一张很不好看的脸。
流浪汉的命运就是这样的脸。
蒋成很知道命运的事,他知道,那张脸的命运就是这样的命运。
所以第二天一早,看见那只窝成一团,缩在墙边,湿淋淋,苦兮兮的哆嗦包时,他提着用超商购物剩下的塑料袋装着的工作服,保持命运基本的沉默,走出幽深的长巷,走往几条街外的阿芬面包店。
今早没有香喷喷的房家小姐穿着一身碎花小洋裙带着一盒和她一样香喷喷的鱼粥。
幸而还有昨晚上遗留的一个菠萝包。
隔夜的菠萝包,比隔夜的饭茶还难吃,冷是一定的,还有一股仿佛被一夜雨发酵了的酸。酸得臭。
红墙上挂着的兢兢业业许多年的破时钟准时在上班八点响了起来。发出破破烂烂的嘶哑,“铛…”
打断了站在面包店小隔间里的柜子前的蒋成,他咬住剩下的半个,从袋里掏出阿芬大老板发的玫红工作服,套上。
然后,拉开写着两个四仰八叉大字——蒋成——的柜门,脱下的帽绳黑外套塞进去,不甘寂寞的老时钟依然还在响着。
关门时铁锈的嘎吱声也来凑合。这一切都是一个平常早班的有序不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