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智失去正常人的纬度做限制,也失去一部分正常人的情感能力。他不知道这是最基本的东西。他心疼了,但他不知道,这叫做心疼。
他只知道,疼了要吹吹。
半夜三更,屋里很安静,时不时的有吹气声。
男人蹲在床前,太冷了,他裹着被子,一团就蹲在那里。鼓着腮帮子,一口接一口,轻轻的,悄悄的朝一只安安静静躺在床边的手吹着气。
那手原不是躺那里的,是搭在被子盖住的腰部上的。由于男人斗着胆子,才落到床边来。
男人要深深的吸一口气,然后慢慢的,小心的一点点吹出去。怕惊醒了人,也怕吹疼了人。
可能是夜太深了,太困了,也太冷了,吹了不知多久,双手抓着被子边裹紧自己的男人,头一歪,正好落在那手边上。
太近的距离,被空气冻得发冷的嘴唇轻轻碰上那手的尾指。冷一遇上温热,竟然就被染暖了。
而床上那原本紧闭着眼熟睡的人,忽然,睁开了眼。
蒋成侧着头,眼落到男人那张熟睡的脸上。静静看了一会儿,他起身下床,动作轻慢的抱起男人。
弯腰将人放上地铺,心底涌过一阵熟悉感,给人盖好被子,那股熟悉感还在。
蒋成保持为人拉被的姿势半蹲在人身边,终于找出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那条老鱼,他两手托着那条老鱼放进家院子里那口破缸。如今,他抱着男人放上这破床。他那一瞬,真的怀疑,这男人是那老鱼的投胎转世。
病房里阿芬的话适时出现,蒋成心底微微一沉。细数自碰见男人后这些日子来,男人有改变,他同样也有改变。
不变的,是男人始终像一只在恶臭污黑重重险境的泥水里滚过前半生三十多年,鳞脱了,皮裂了,奄奄一息,只剩最后一口气的老鱼,偶一日,被老天这个渔夫打捞起来,莫名其妙转送给他这个路过的人。自此,这条将死的鱼得了喘息,情况渐好,病伤渐愈。
不变的,是这老鱼始终依附着蒋成的关系。
蒋成深知自己铁石心肠,男人只是他人生里的一个意外。也深知外面人心和他一般险恶。
“如果”这层关系断掉,蒋成微垂手,一根手指贴住男人被夜晚凉得冷的面颊,疑惑的语气,“你要怎么办?”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唯一知道答案的老天是始作俑者,不可能告诉蒋成。
等蒋成自己去知道这个答案时,又太晚了。不过当那个人踏进面包店的门时,蒋成还是蒙在鼓里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