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到他的颤抖,他的哽咽,还有泪水,她知道他在克制,但此时厉雅不想他这样,她手上继续安慰着他,嘴里说道:“皇上想哭就哭吧,我陪着你。”
这对帝后,亦或说是夫妻,就这样相拥着默默地哭着,这一刻整个世界好像都与他们无关了。他们同悲,也彼此慰籍着,彼此疗伤。只要他们还拥有彼此,他们就能撑下来,活下去。
皇后没能参加太子的丧礼,她吃了药施了针,本打算撑上一撑亲自去看一看的,哪怕一眼,但为了不让皇上担心,她最终没有去。
太妃在她身边陪着,劝着:“这样也好,不见,记忆里就都是他鲜活的样子,见了,就只剩最伤心的画面。母子一场,还是留些念想的好。”
厉雅这时才想起,母亲应该是触景生情了,厉书哥哥惨死的画面,到现在她都记得,更不用说身为母亲的太妃了。
厉雅拉过太妃的手:“我都知道的,别为我难过,一切都会过去,都会好的。”
太妃看着厉雅的样子,她心疼、愧疚,甚至还有些惧怕。她做了亏心事,焉能不怕。忙低下头,越多看女儿,她就越心虚。厉雅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还在感同身受母亲曾经的遭遇。
太子下葬后,可能是考虑到皇上刚经历了丧子之痛,前朝还没有人提出子嗣问题。厉纯对此毫不在意,他潜心佛法多年,修得一副菩萨心肠,自觉早就不适合坐在这个位子上了。
只不过之前,太子还在,他需要这份权力来为他保驾护航,可现在无所谓了,人都没了也就不需要护了。唯一还在阻拦他去意的,是皇后的身体。
皇后现在病弱,全天下都没有宫中太医院的医术高明,没有御药房的药材高级,如果真让他找到民间可以替代的神医,他一刻都不想在皇宫这个伤心地多呆,带上雅儿去求医、像母亲与信王那样,享田园生活,或也可像先帝设想的那般,与至爱的女人找一个避世之桃源。
可惜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皇后在丧子的打击下,那副身子骨可是要慢慢调理一阵了。
尔兰殿,厉雅一个人倚在塌上,看着窗外。昨日施针后,今日难得精神见好,可以不用一直躺着了。
她看着看着,忽然唤起美棠:“你去太子那里,找一找看,有没有一些他用过的东西,不论大小都拿来给我。”
美棠知道主子这是想睹物思人,母子之间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娘娘心里过不去这个坎。美棠领命,就朝外面走去,刚走到院外,她手下的一个宫女问道:“姐姐这是做什么去?”
美棠:“去太子殿找些遗物拿来给娘娘。”
小宫女:“我与您同去吧,万一东西多,还有个帮忙拿的。”
美棠一听有理,让她跟着了。
太子殿如今封着门,守门的见是皇后娘娘的人就让进了。里面明明还是那样的风景,但就是给人空空的感觉。
美棠发现人一进到这里,心里就不舒服,莫名难过伤心,她加快脚步,想着手脚麻利些快点交差。
东收西收,收了一个小箱子,抱箱子这种粗活当然是小宫女来干,美棠落得轻松。
一回到尔兰殿,两人一前一后地过到内室。
厉雅早在窗前看到她们进来,如今眼巴巴地盯着那个箱子。
“快,放到这上面来,好让娘娘过目。”美棠吩咐道。
小宫女放好箱子,并打开了来,一样样地往外拿。东西放一件出来,厉雅拿起一件,每一件都承载着记忆,是太子从小到大生活的印记。
她看看摸摸,看得仔细,摸得认真,好像要把东西嵌到眼睛里。
“哎呀,这个怎么破了?”小宫女小声嘀咕了一声,引起了厉雅的注意。
“什么破了?拿来我看。”
小宫女没有递过来,明明看她手中拿了东西,却像是听不到皇后的命令似的,傻傻地站在那。
“屏花,娘娘让你把东西拿过来,你听不到吗?”美棠边说边凑近她。
见她还不回神,只喃喃道:“不对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厉雅皱了眉,难得声音高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拿过来。”
美棠伸手去拿,叫屏花的小宫女一时没有松手,“嘶啦”一声,本就破了口子的东西,破得更厉害了,零零散散的东西落了一地。
这时厉雅才看清,小宫女手中拿的是太子降祟的祈福荷包。
美棠也看清了,虽说太子没了,但如此行事还是透着股不吉利。她没忍住,伸手拍了屏花两下,“你怎么回事啊,让你拿过来你死抓着不放是要干什么?早知你如此毛手毛脚,我就不该把你从环喜宫调到尔兰殿来。”
屏花好像吓坏了,她一下子跪了下来,磕磕绊绊道:“奴才是,是吓着了,被荷包里面的东西吓到的。”
美棠面色一变,她回头看了皇后一眼,只见皇后是从来没有的肃然,美棠也蹲了下来,问道:“荷包里有什么东西?”说着低头去看散在地上的零零星星。
屏花:“奴才家是采香料原材料的,从小我就跟着爹娘还有兄长一起去到山中帮忙。有几样东西,爹爹每次都耳提面命,说这几样东西是不能放入香包里的,轻则一病不起,重则是会要人性命的。”
“美棠,去把门关上,把地上的东西全部捡起来。”皇后幽幽地说道,吩咐完她又道:“你接着说。”
美棠心中一颤,屏花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话,意味着什么,她也明白,腿有些软的去关了门,然后颤着手慢慢地仔细地收着地上的东西,一个渣都不敢落下。
屏花遵旨继续说:“我刚看到破口里的东西时,以为只是弄错了不小心放进去了一样,现在荷包破了,奴才看这地上的东西,每一样都是毒物啊,有一些还是极不好寻的稀罕品。”
“你没看错?”皇后问。
屏花顺势拾起几样放在手心里,语气坚定道:“奴才绝不会认错。”
皇后一下子就仰倒过去,美棠正要唤人,就听皇后说:“别叫!”
她撑着坐了起来,冲美棠伸手:“拿过来。”
美棠把地下散落的所有重新扰到已成了一块布的荷包面上,拿给了皇后娘娘。
皇后又召了屏花过来,每样都拿起来问她,屏花如实答了名字,这些毒香材的名字,每一样都听得人心肝颤,生怕不知道这是要人命的东西。
屏花也道:“就是为了让人记住这些不能用,才起了这么吓人的名字。”
皇后看着她手中的毒物,看了一会儿她道:“今日之事到此闭,一个字都不要说出去,否则你就去太子陵寝里守墓去吧。”
屏花马上跪下道:“奴才遵命,绝不多嘴。”
皇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你以前是环喜宫的?”
屏花:“是,因惹了张妃娘娘厌恶,总是受责打,多亏美棠姐姐,看在奴才与她同乡的份上,要了奴才过来,这才过上不用担惊受怕的日子。奴才记着美棠姐姐的好,念着皇后娘娘的恩,定不会瞎说话,请娘娘放心。”
皇后听后没说话,看了她几眼后,重新把视线归回到这些腌渍物上,“出去吧。”
待人走后,她对美棠说:“你去查,偷偷的,不能听她一面之词。”
“娘娘放心,我知道的。您......”美棠欲言又止,看娘娘样子一点都不像受到了打击,可这不是小事啊,事关太子去世的隐情,她不由得担心娘娘此时的状况,她太冷静了,反而令人不安。
“我没事,去查。”
美棠只得领命下去。
“环喜宫,张妃,太妃”厉雅一个人喃喃着,最后她目光带着极痛,一字一字地道:“阿,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