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纯把孩子交给别人,马上跑了过去。厉雅双目闭着,已意识不清。任何人都知道血崩对于产妇意味着什么,能闯过这一关的实属少数。
厉纯大脑一片空白,虽内心被恐惧占满,但此时也表现不出来,只知道首要任务是救人。
提前备在此处的太医有了用处,知道情况险恶,太医果断施针,手法快准狠,看得厉纯可心疼了,知道是为了救命,只能这样受着煎熬的看着。
助产嬷嬷中有两位也是从民间选出来技术拨尖的,当然也是宫中拨尖的,经验非常丰富,听到血崩后,一点都没慌乱,马上过来配合太医施救。
在这期间,太医告诉皇上,只有止了血才可以活命,目前出血量小了,但还不够,要停下来才行。
厉纯自厉雅怀孕就开始祈福,所以尔兰殿里也供有祈福用的佛龛。厉纯去到那里,虔诚跪拜。没有人知道皇上嘴里在念叨什么,只看到他身体略显佝偻,哪里还有一个帝王的意气风发。
这一跪就是一个时辰,曲公公快步过来报:“贵妃稳住了。”
曲公公见皇上听闻后身子一抖,慢慢抬头小心翼翼地说:“你再说一遍。”
曲公公见皇上如此,不自觉的声音就哽咽了,“太医确认,贵妃娘娘情况稳定了。”
“哗”地一下,厉纯站了起来,不顾帝王形象,跑进了产房。
厉雅还是闭着眼,屋里也还是满屋血腥味,厉纯竟不敢开口询问,只观着太医与嬷嬷们的脸色,想是她应该无事了。太医说,贵妃一时醒不过来,因这次出血伤了身,不会用药催她醒,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皇上点头,已顾不上行赏,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瘫跪在那里,众人见状自是退避。
厉纯拉着厉雅的手,冰凉的,他握过她的手无数次,但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样的凉,凉到他心里,凉到他后怕。
他在心里又感谢了一遍神佛,最后开口道:“谢谢,谢谢你撑了过来。”
厉雅醒来时天已亮,她记得她生下了孩子,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想唤人,头刚一动,身边有人小声且急急地问:“你醒了,怎么样,疼吗?”
听到声音,厉雅心就稳了。她看向皇上,想说话却发现声带像是粘在了一起似的,想发出声音还挺困难。厉纯摸摸她的头,“太医说,你要多休息,这次生产很伤身,要养几年身子了。”
她挤出几个字:“孩子呢?”
“是个男孩,好着呢,我看过了。你先不用急,过一两日再把他抱来给你看。”
厉雅听到孩子很好后,心下一松,又睡了过去。在她睡过去后,厉纯依然没有去休息。皇上已经一晚上没有睡了,曲公公来劝,皇上不听,在床边陪着她的时候,就这样趴在那小睡了会儿。
醒来后,见厉雅还在睡,他摸了摸她额头,不热没有汗,稍稍放心下来后又嘱咐尔兰殿众人一番,这才离开。
厉纯只睡了一个时辰,但他一点都不困,哪怕他守在厉雅身边看着她,心里也是不踏实的。
一进到御殿,确切地说是一进到佛室他礼佛的地方,厉纯的心才安稳下来。皇上在此间,是不许别人进的,包括曲总管。曲公公本想再劝皇上休息一会儿的,但皇上去到了那里,他连谏言的机会都没有了。
厉纯从来没有如此虔诚地跪拜在这里,如果说在厉雅生产前,他求孩子的康健是诚心诚意的,此时,在经历了失去厉雅的可能后,他对神佛信服的程度加重了,诚心诚意中加上了敬意。
不管有没有用,至少在自己潜心礼佛后,孩子与厉雅都保住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好好的,厉纯的心境就是感恩与庆幸,他觉得精神信仰是个好东西,在脆弱的时候给他力量,让他心有所靠。
皇上这次礼佛的时间尤其长,曲公公开始有些守不住了。不像平常,皇上在长时间处理政事时,他还能借故进去送杯茶什么的,可这佛室,是皇上亲口下令不许任何人进的,所以,无论曲总管多着急,他也只能原地转圈。
最后把皇上召出来的,是雅贵妃醒过来的消息。
厉雅也在两日后,终于有了些精神的时候见到了自己的孩子。看到孩子可爱又健康,厉雅心里高兴的很。孩子被抱走时,她不由得想起阿玥,自己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可她想是想,也不敢轻易召他来,太妃说,孩子刚适应在她那边的生活,她刚把孩子哄好,不让她去招惹。厉雅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是看顾不了阿玥的。所以,只能心里想想,却不得见。
她不知道的是,阿玥来过,但正好碰到皇上过来,当时她还在昏睡,皇上说小孩子爱吵闹,怕他吵到贵妃,就没让进。
又过了几日,皇上挑了个黄道吉日,频频下旨,先是定下皇子的名讳,不是皇上亲赐的,是皇上找大师算的,名持泰,字布帆。
然后另一封谕旨直接封小皇子为太子,最后是雅贵妃晋位,封为皇后。大历一下子皇后太子都有了。
唯皇党自然是兴奋高兴的,皇上终于有了皇子,看那些拿此做文章的人还能怎么说。
李如康一派得知贵妃所生为男孩时,阴云密布,一蹶不振。李如康是有野心的,他这几年暗中派人暗访,得到了一些平王的消息。
他想着皇上一心宠信贵妃,能生出皇子的可能性很低,自己提前布局,接近平王,待皇上无子嗣可接位的时候,自己扶平王上位,也算名正言顺,大功一件。
可惜此事进行的处处不顺,一是平王发现自己行踪被发现后,开始躲避他。二是皇上竟然一举得男,还直接把小皇子封为了太子,连皇后也有了,一切都朝着正轨而去,留给他的机会不多了。
余大人看出李如康的萎靡,开始想后路。
这日余康带着新夫人一起来到书房。余大人有些吃惊,不知余康是何意。三人一谈就是两个时辰,蜡烛撤了旧了换上了新的,一直谈到深夜,余康才带着新夫人王氏离开。
回到自己院中,余康问道:“夫人说,父亲会同意吗?”
“如果我没有把握,也不会拉着夫君去说与大人听。”
余康做了个请的手势,对于这位新夫人,他很敬重。燕门是名门宗族,前朝的时候无比风光,在改朝换代的大潮下,受到了一些冲击,这才低调起来,风光不再。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燕门毕竟底蕴还在,就说这位新夫人,王顺茹气度非凡,一举手投足间,都看得余康一楞楞的,甚至在心里大逆不道地想,公主又如何,还不是篡权夺位的野路子出身,他的夫人才是真正的士大夫之家。
是以,当王顺茹引导他想那不敢想之事,他第一时间并没有抵触与害怕,而是真的有认真在想可能性。
王顺茹也不啰嗦,时不时地点一句,慢慢地余康有了想法,见时机成熟,她提出与他一同把此谋事说与余家的一家之主,余大人听。
余大人那里,夫妻俩离开后,他坐在书房中,一直思考到了天亮,从惊惧、震惊到冷静下来后,又经历了兴奋与激动。
不是没有可能的,如果只是他余家一家之力,是不能成事。李如康不用想,他不会做这种自己种树别人摘果的事,不过李大人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把燕门王氏送到了他余家。
余大人哪里能想到,这王氏野心竟是如此之大,谁知道呢,燕门之所以落没,有传是因为与前朝大末渊源颇深,所以才被牵连的。如今看来,传闻未必不真。
只是此事重大,需得从长计议。余大人也明白,一旦确定了目标,施行起来也许要几年、十几年光阴,过程艰辛,结果不定,想要功成实属不易。这些辛苦不算什么,还可能会在此过程中搭上全家的性命。
搏与不搏?这一宿余大人都在想这个,这是个重大的决定,所以,他没有给出最后的答案,他要再看看,看清手中的砝码到底有多重。
太子的满月宴与封后的庆宴安排在了一日,这是皇上出于不想皇后过于劳累的考虑。自皇后诞下太子后,身体就被伤了根,厉纯能感觉地出来,厉雅虽在他面前表现得还如以前一样,但她的体格却是大不如前了。
厉纯有些害怕,怕她会不长命,他抄经书,他更虔诚地拜佛,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内心的平静与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