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安的嘴唇上,有一点菠萝和酒精的味道。钟浅锡只尝到了很浅的一下,远远没有达到饱足的程度,姚安就一把推开了他。
“祁航不会撒谎。”她说得肯定。
轰。
这句话像野火,迅速点燃了那些对钟浅锡来说陌生的情绪。
在去tyFair的路上,他思考过这个问题。
是嫉妒吗?
当时的他还不确定。
但现在,钟浅锡忽然觉得,也许是。
因为这种滋味像刀绞一样,让五脏六腑泛起柠檬水。
马蜂被赶走了,叮出来的疤却被留了下来。姚安依旧无条件地信任那个小子——钟浅锡几乎要后悔起自己的仁慈。早知道,就应该做得更彻底一些。
那些翻滚的情绪,最终被压了下去。
再开口时,钟浅锡的脸色是平静的:“每个人都会撒谎,但我不会这样对你。”
有那么一会儿,姚安没吭声,好像没听到似的。
然后她抬起眼睛:“克莱德是邦妮最值得信任的人,对吗?”
电影里是这样演的。
钟浅锡意识到什么,变得沉默起来。
姚安没有停下,一字一句,继续问道:“那么学校里的那些流言,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那些没有证据的怀疑,被一股脑说了出来。
眼前的帘子已经被掀开,再想装作视而不见,是不可能的,彼此心知肚明。
钟浅锡当然可以继续装下去,或者随便说点什么应付一下,这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但他没有这么做。
在这个夜晚,他预感到一些情绪在发生,在突然涨起来的痛苦里,想要保持一份诚实。
“我会补偿你。”钟浅锡说得诚恳,“我发誓。”
姚安听到这句话,一动没有动,仿佛呼吸都停止。
钟浅锡抬起手,手指陷进少女的头发里。
领带缠住了她和他,把彼此牢牢捆绑在一起。咸的汗珠往下滚,砸在被洇湿的床单上。而他撑在她身子上方,雨点似的吻压下来,再也不给姚安思考的时机。
他太渴,太饿。不能,也不敢去看姚安绝望的眼神。
抚摸是几近狂热的,用来压抑那些他说不出口的愧疚。只是这些吻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尖锐的疼痛打断。
血腥味在蔓延——姚安用力咬破了他的舌头。
钟浅锡没有喊疼,也没有要停止的意思。血液激发了原始的本能,仿佛只要彼此唇齿相依,所有愧疚、怨恨和失望,就能统统化为乌有。
这一切只是幻想。
因为当气喘吁吁地分开时,钟浅锡再看姚安的眼睛,里面只有一片冰冷。
——姚安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爱过的这个男人如此陌生。
世间所有的人和事,于钟浅锡而言,都是可以被利用、被控制的。这是经年累月积攒下的习惯,是猎手的习惯。
跟在他身边久一些,或是那些被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灵魂。即便不会被抛弃,也会长出两幅面孔,米勒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她又爱钟浅锡什么呢?
相貌,教养,财富,地位。又或许只是在初次离家时,一小张柔软纸巾所带来的、远超同龄人的体贴。
其实爱的原因并不要紧。
一开始,她就根本没有读懂过钟浅锡。只是站在很低的地方仰视对方,去看那个雾里的影子。
姚安心里清楚,这是一场无止境的下坠。但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把朋友也拖下水。
是她对不起祁航。
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愧疚在一点点蔓延,和失望一起。这些失望是对钟浅锡,也是对她自己。
被单包裹着赤|裸的身体,一切回到了最初的样子:从温暖的子宫出生,掉落在冰冷的夜里。于是新生的生命开始渴求氧气,张开嘴,艰难地呼吸。
顶楼的窗大敞着,窗帘上下飞舞。
“你听见了吗?”姚安忽然问。
钟浅锡看她:“听见什么?”
雪崩的声音。
那些雪花一片片落下来,起初声响全无,坠入静谧的山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轰隆一声,从高处齐齐坍塌,捂得人窒息。
钟浅锡曾经说过,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游戏,重要的是你想要什么。
那么如同那些被埋在雪下的求生者一样。
姚安开口,话里含了刀片,吐出来的时候很疼,却很坚定:“我们的游戏,就到这里吧。”
她想要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