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爱多想。
她不用再坐在郁楼近旁的另一张桌子,或者隔一个空位。
她可以直接地坐在他座位对面,理直气壮地。
郁楼给朋友们买饮料时会给她买一瓶,放在她餐盘左上角。
奖项公布时朋友闹着要请客,他会顺手帮她一起刷掉。
孟安仪有时候路过他们班门口,看见有人找郁楼讲题,他耐心地在纸上写着思路,抬眼时看见她会停留两秒,示意他看见了。
她开玩笑似的提起表白的时候,郁楼会低着眼笑,然后用很轻的声音说:“不要这样。”
好像从某一刻开始。
从郁楼,到他身边的人。
都已经将孟安仪划为了“他的朋友”。
甚至没有人觉得,他们可能会有超乎朋友的关系。
毕竟孟安仪没有心。
郁楼也不会答应。
和他熟起来之后的某一天,孟安仪告诉他起初是李洋和她打的赌,因为杨羽微。
郁楼只顿了下,点头,说:“我知道了。”
于是孟安仪再也没看见他和李洋一起玩过。
而后来,李洋也没有找过她麻烦。
不知道郁楼是怎么和他对质。
总之在这场事件里,把她保护得很好。
孟安仪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事。
心头渐渐有了烦恼。
她和郁楼的关系是不一样的。
可和他身边的那些朋友相比,似乎又并没有什么显著的不同。
她可以和郁楼成为朋友。
可最初的那个赌注,和那个想要得以证明的想法。
似乎又并没有可能实现。
……
可是真的是玩笑吗。
孟安仪自知地,甚至危险地觉得。
那些至今仍在她胸腔里涌动的未名的情绪。
好像不止是胜负欲了。
她这样想着,反复把刚种好的花搬进室内,又搬到室外。
内心一片茫然。
和郁楼相处久了,她慢慢也清楚,她之所以能够靠近郁楼,是因为谁都知道她不是真的动心。
如果她真的是天真单纯、羞涩地向往着初恋的女孩子。
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过往的经历,成了她的保护壳。
也成了她的负累。
孟安仪开始讨厌自己和郁楼过分近的距离。
因为郁楼实在是太好了。
她从未见过的,从未接触过的。
有人可以将“脾气好”和“情绪稳定”,贯彻到如此从一而终、由内而外的地步。
他好像可以耐心地解决任何事。
只要在他身边,就可以感觉到十分充足的安心。
孟安仪捧起水,冰凉的水流从指缝间落下,她蒙住脸。
为什么郁楼刚好是她最想要成为的那种人呢。
又或者说,一个郁楼,将她所想成为的幻想中的人——在现实中具象化了。
她渐渐察觉到一些无法控制的东西。
在和郁楼相处的一些时间,她的胸腔里好像会有一些浓郁的、粘稠到几乎化作实质的情绪泌出来,让她的呼吸短上一时半刻。
然后沉沉地、沉沉地往下坠。
她想拉住自己。
却没有拉住。
……
那天她和郁楼一起吃饭的时候,膝盖和他撞了一下。
撞上桌子而漫出来的淤青刺疼,她“嘶”了一声。
郁楼停下来,问她:“撞到你了?”
孟安仪表情不太高兴,点头继续吃饭,“之前磕到桌子了。”
他朋友在旁边酸溜溜地笑:“你们两个但凡一个腿短一点都撞不上,还非要坐面对面。”
这话很轻佻。
绝对不是会在朋友之间提出来的话。
没人看得出来的,孟安仪那一瞬间,呼吸停止了一下。
她大脑空白,却又好像很清醒地等着郁楼的回答。
那些这段时间以来,急切的、慌乱的、茫然的、羞耻的情绪。
全部纠结在她的胸口。
等着纠正,或者等着肯定。
很快,她听见郁楼先对她说:“对不起。”
而对第二个问题,他好像竟也停顿了一瞬。
那一瞬间太熬人。
孟安仪手软得夹不起任何东西。
然后。
她听见郁楼很轻的,好像他自己也不太明白地,短促低笑了一声。
带着他自己的一点不明显的思索。
说:“习惯了。”
习惯了。
说不清这个答案是好是坏。
但孟安仪忽然间又想明白。
她和郁楼已经是会被朋友开玩笑的关系。
从那个遥远的、清冷的、淡得像水墨字影的,无从接触的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