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伸到指纹锁前,她停住,烦躁地朝身后看一眼。
言落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低垂着头,像个沉默的雕塑。
盛望舒极少见他这副样子。
她语气变得更冲:“你到底喝了多少酒?怎么不干脆泡到酒缸里?”
言落沉默,始终垂着头。
她扯了扯唇,还要再挖苦他。
言落却在这时沉声开口。
那一声很低,情绪莫辨,她却听的分明。
“今天是我妈的忌日。”
今天是他妈妈的忌日,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消失,这次却主动堵到了她门前。
盛望舒挖苦的话再说不出口,半晌,她收回手,走回他面前。
“你喝醉了,回去休息吧。”
她伸手想把他拉起来,言落抬头看了她一眼,踉跄起身。
“小心脚。”他说。
他摇摇晃晃,已经走不稳,盛望舒叹口气,跟过去帮他输入密码,开了门。
言落一言不发地瘫倒在沙发上,她走去岛台边,帮他倒了杯水。
搅匀蜂蜜,她慢吞吞地走到沙发前,推了推他的肩:“喝水。”
言落撩起眼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底神色不明。
盛望舒冷着脸重复:“喝水。”
她从未对他如此冷淡过,言落像是不认识她,盯着她看。
她被他那暗夜般的眼神看得心烦,抓起他的手,把水杯塞进他手里。
言落这才接过,慢慢喝了两口。
盛望舒转头要走,手腕却忽然被他抓住。
两人力量本就悬殊,他喝了酒,力道控制不好,使劲一拽就把她拽倒在了沙发上。
盛望舒低声惊呼,两人在瞬间扭转了姿势。
言落一手还拽着她,半蹲在沙发边,自作主张要看她的脚腕。
“严不严重?还疼不疼?”
他下颌绷直,如刀锋凌厉,唇淡抿着,眼睛里是幽深的偏执。
盛望舒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皱着眉用另一只脚去踹他。
“说了没事,你放开我。”
言落没放,默默挨了她一脚,自顾自捏起她的裤管看了眼她脚腕上的膏药。
不怎么肿,看上去没什么大碍。
他沉默地帮她拉好裤腿,抬眼看她:“那个人叫陵游?”
盛望舒垂睨着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让我避嫌是因为他?”言落自嘲地笑了声:“还是说,你讨厌我?”
“我那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听不懂吗?”
盛望舒忽而提高了音量,“言落,你放开我!”
下一秒,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极近,她听到他粗沉的呼吸声,一垂眼就看到他挺直的鼻梁,酒精气味让她也头脑发沉。
他的眼中像是熔岩中燃着的火,快要蔓延到她身上:“你不许我做你哥哥,做你朋友也不行吗?盛望舒,我的靠近就让你那么难以忍受?”
这些年,她对他态度越来越冷淡,排斥他的管束,句句讽刺讥诮,他可以忍。
可她让他保持距离,她不再理他,她要从他的生活中淡出,他难以忍受。
盛望舒的心口阵阵缩紧,对这样的他难掩怨恨。
他给不了她想要的爱,却不容许她离开,可这样的她在他身边的每一天都不快乐。
她直视他的眼睛,不留情面地扬唇笑了笑:“你才知道啊?”
言落一瞬间静止。
她今天穿了白色的T恤,长卷发扎成蓬松朝气的马尾,瓷白的脸上上着淡妆,浓密长睫轻颤,眼里涌动水光,笑起来时依稀还是少女时期的模样。
他十七岁生日那晚的模样。
周遭的一切都在酒精的浸泡下变得虚浮,时间缓慢得像是没在走动,一切都静止,只有心跳呼吸存在。
言落听到她的声音:“放开我,言落,你是变态吗?”
他眼中的火焰熄灭,只余炽烈的余烬,吞噬着他长久以来的克制。
“我倒希望我是。”
盛望舒听到他自厌的声音,下一刻,他的气息霸道地压制过来,夺走了她的呼吸。
唇上是滚烫的触觉,言落竟吻住了她。
天旋地转,盛望舒以为醉的是自己,心跳并没有因亲吻而加速,只有怒气和羞恼在不断上涌,拥堵在胸口。
他幽深的瞳孔中倒映着她的模样,盛望舒在他的右手托住她后脑勺的瞬间把他推开,动作太突然,她的头发被言落的手指勾住几根,生生扯了下来,头皮猛然剧痛。
那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用这么大的力气去推他,自己好像也筋疲力竭。
盛望舒像一截受到重压的弹簧从沙发上弹起,慌乱中挥倒了茶几上的水杯,和一个红丝绒的锦盒。
水杯在地板上碎裂,震得她头皮一麻,她转头看过去,那只锦盒也被摔开了。
红丝绒被蜂蜜水染成暗红色,一个扎眼的钻戒滚落出来,在明亮的灯光下,钻石比灯光更亮,更尖锐,深深扎进她眼里。
言爷爷说蓝心性子温柔,适合言落。
言爷爷说如果合适,今年要帮言落把事情定下来。
言落买了钻戒,很闪很大的一颗钻戒,有着女人难以抵抗的美丽。
言落准备求婚了。
一个个念头争先在混乱的脑海里挤出来,一声声地提醒着盛望舒。
就在刚才,她被一个即将求婚的男人强吻了。
她亲了一个预备中的有妇之夫。
她的初吻,她少女时代曾幻想过无数次的初吻,最终给了她当初幻想过的那个人。
却是以这样不堪的方式。
他把她变成了,她最不齿的那种人。
盛望舒蹲下,在玻璃碎片中捡起那枚戒指。
言落撑着沙发坐起身,去拉她的手:“小心割到手。”
盛望舒愤怒地低笑了声,抬手抡向他的脸。
“啪!”清脆的一声,将两人都震醒了。
盛望舒心中最后一点不舍也随之殆尽。
“言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在你的婚戒旁边和我接吻,你当我是什么?”
“我是你可以随便酒后乱/性的对象吗?还是任由你拿捏的小丑?”
她一字一句,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声音越来越低,冷静得出奇。
眼睛却全红了。
眼眶阵阵发胀,盛望舒仰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她摊开手,把硌痛了手心的钻戒使劲砸到他脸上。
言落静静地看着她,连眼睛都没眨,钻石割过他冷锐的下颌角,划出一道血痕。
盛望舒已经不在意他此刻是否清醒,也全然看不见他猩红的眼睛。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冰冷得像在审判。
“言落,我们就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