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厄瞪大眼睛,可除了看着对方被火光映衬着的面容他什么都做不到。
周围的时间像是瞬间定格住了一样,岩浆的流动,火凤的振翅和空气裹挟着的热浪都像是放缓了,唯有眼前的白衣人影依旧如常般对他伸出手。
却并不是要得到他回应的样子,径自抬指点在了他的眉心。
只见一道火焰暗纹亮了一下,然后瞬间隐没在额间,连半点踪迹也无。
“这是一道封印,如果你平安离开地幽塔,你身上的妖力都会被封印......”
晏风雪顿了一下,将视线移开,略有些生硬地说道:“歪门邪道终非正途,这种力量不要也罢。”
他担心陆沉厄突然有了那么强大的妖力,无法接受失去力量的那种落差,这才解释了一句。
可换做以前,他绝对不屑于解释什么。
他将视线移开,像是没有注意到陆沉厄直勾勾的视线。
地幽塔因为环境特殊,能够压制妖力,而陆沉厄一旦离开地幽塔,如果不将妖力封印必然会遭到反噬,以陆沉厄的修为一定扛不过妖力的反噬。
这也是为了他好。
陆沉厄视线一直落在对方身上,只见对方靠近,伸手,又迅速抽离,像一抹触及不到的风,眨眼就飘往别处了。
不远处的火凤妖灵已经自岩浆中冲天而起,在两人身前掀起百米高的熔浆火墙。
已经飞到顶点的火凤口中凝聚着沉睡百千年里积聚的妖力,妖力凝聚成一个极大的火球。
由于热度太高,火焰的颜色越来越深,渐渐化为了紫黑色。百米高的熔浆火墙中出现一些凹陷的洞口,每一个凹陷处都在从熔浆中积累着能量,渐渐露出了火球的雏形。
陆沉厄瞳孔一缩,他知道师尊要做什么了......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无数火球相撞掀起的火海将眼前的白衣人吞没,而对方依旧在被吞没之前在他身上立了一道屏障,免得爆炸波及到他。
耳边已经什么声响都不剩下了,他只感受到自己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在察觉到行动不再受阻时,他的身形已经宛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爆炸中心冲了过去。
火焰在灼烧着他身上的肌肤和衣物,很快又被他身上自主浮现出的护体妖力给挡住。
爆炸不过是瞬间的事,之后的都是爆炸的余波。
师尊为他将最危险的东西给挡下了......
而等他冲进火海中心,满目的赤红中只剩下爱一抹刺目的白。他只能见到一道白衣人影失去了意识坠入滚滚岩浆,对方身上依旧一尘不染,像是一点伤都没有受,方才那场恐怖的爆炸,妖王苏醒放出的最强一击,甚至没有在对方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甚至连一片衣角都未能沾上。
陆沉厄却来不及思考其中的缘由和诡异之处,而是闪身过去将对方揽住。
如今凭借着这个身体,他能很轻易地将对方抱在怀里。他的手抱得很紧,像是在死死攥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
而怀中的人影依旧双目紧闭,身上明明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却莫名像失了魂一般无知无觉,仿佛陷入了长眠。
陆沉厄抱着人落回了岸边,而头顶盘旋的火凤睁着一只血眸,正死死地盯着陆沉厄怀中之人,若细细辨别一番还能发现对方眼中的惊疑不定。
火凤是一方妖王,血脉在妖族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珍贵,被人族在这里镇压近千年,戾气较之他被封印之前只增不减。
可携着他的复仇之怒的一击竟然没能给对方造成任何损伤,如果不是对自己的实力有清楚的认知,他可能都要认为自己的妖力是不是退步到连人类的筑基修士都不如了。
眼前这个虚弱至极,换做平时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人族修士是怎么挡下他的攻击的......他那一击就算是合体巅峰的修士来了不死也要变成重伤,怎么可能能有人做到毫发无损......
陆沉厄朝着洞穴入口看去,只见一名身着华服的青年正一脸震惊地看着这里,对方像是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一会了,视线时不时会落在他怀中的人影身上。
意识到这点后,陆沉厄眼底的冷沉之色愈发浓烈,像是在警告对方,然后将怀中之人小心地放在了墙边,在边上布下了妖力结界。
然后身形宛如鬼魅一般冲向了半空中的火凤,他身后出现一团黑色的龙形虚影,远远看去同那火凤妖灵的大小一致,不过几个呼吸间便交手了几十次。
黑袍青年冷冷地将手按在了火凤的脖颈上,整个人往凤鸟的背上一压,压顶般的重量让火凤的身形骤然下沉了几分。很快火凤高声长戾,开始撞击着周围的石壁,想将背上的人甩下来。
石壁每被撞击一次,都有一些巨大的石块掉下来落入了滚烫的岩浆中。
陆沉厄面色冰寒,看了一眼远处昏迷的白衣男人由于震动的石壁而变得难受的表情,身后的虚影仿佛要化为实质,像是变为了一条真正的猛兽,缠上火凤的妖灵之体。
火凤也被眼前诡异的景象给震住了,紧接着就是疯狂地挣扎想摆脱身上的束缚,可他越是挣扎体内的妖力便流逝得更快,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缓缓抽出去了一样。
他看了一眼缠着自己身上的黑影,猛地意识到就是这东西在蚕食自己身上的妖力来壮大自身。
黑色的虚影由于吞噬着火凤的妖灵急剧壮大,而陆沉厄脸上也交替出现各种表情,时而平和时而狰狞时而痛苦时而迷茫,被他吸收的各种驳杂的妖力所残留的意识都在争夺他身体的主导权。
陆沉厄只能感受到无数的意识充斥在自己的脑海,无数力量在同他本来的力量融合,渐渐地他的意识都有些涣散。
他感觉自己明明睁着眼,却依旧看不清前路。眼前只有无尽的黑夜,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我是谁......
突然陆沉厄眉心的印记极快地闪现了一瞬,而原本陆沉厄眼里不透光的夜色中出现了一抹白光,仿佛远在天边,虽然无法触碰,可光是看着心里也升起了希望的念头。
“......没用。”
那股熟悉的声音让陆沉厄瞬间清醒了几分,对方虽然嘴上嫌弃着说他没用,却还是缓缓朝他伸出了手。
就好像是做了无数遍一样,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娴熟。
被黑影缠住的火凤妖灵肉眼可见地缩小,随后化为一道细烟眨眼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巨大黑色虚影身上涌动的红色火焰图腾。
陆沉厄站在地面上,身形踉跄了一下,然后扶着石壁缓缓朝着晏风雪的方向走去。
火凤妖灵的妖力如今都在他体内,他体内像是被人硬生生地塞了个炸弹,仿佛只要他稍有动作就会粉身碎骨。
还没等他走出几步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落在了他身上,像是要将他永远镇压在自己。
他抬头看了一眼崎岖不平的石窟穹顶,像是在透过这漆黑的石壁看向那道想将他永远镇压在这里的地幽塔封印。
陆沉厄不过片刻便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原本地幽塔是为了镇压那妖王而设的,如今妖王的消失,对方的力量都被他吞噬......那如今地幽塔是把他当成要镇压的妖王了。
所以他现在每一步动作,都必须要对抗着地幽塔的封印之力,每一步都走的艰难。
等他一步步走到晏风雪面前时,这时才像是已经达到了极限,半跪在对方身前,微微倾身就将人揽在了怀里。
可就像抱着一个精致的傀儡一般,怀中之人像是没了生息一般无法听到他的话,感知到他的动作,给予他任何的回应。
此时整个地幽塔的妖灵都感受到体内的妖力被抽离出,朝着妖王沉睡的雪原方向涌去。
“你现在还要吸收地幽塔的妖力,难道你是不想活了?”老者看着陆沉厄的举动,声音尖锐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陆沉厄置若罔闻,只是依旧接纳着自地幽塔各处汇聚而来的妖力。
他要打破封印,带着师尊出去,不然师尊留在这里,还会再醒来吗?
至少待在里面是没有希望的,而若出去......
外面有那么多医术高明的医者,他们一定知道师尊为什么没有醒来......他们也一定知道,要怎么样师尊才愿意醒来。
他看着怀中安静睡去的人影,却发现无论他想怎么变强,都无法保护到自己想保护的人,依旧是需要对方拼上性命来反哺自己。
他就像吸血虫一样一次一次地享受着对方的优待,却什么都无法为对方做。
那么将自己的身体作为载体容纳地幽塔所有的妖力,只为等冲破封印的那一刻。
老者沉默了,实际上他从刚刚开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身上......”他声音听着有些凝重,还有几分解脱与不甘心的意味在其中,有些难以置信,更多是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他在陆沉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令人捉摸不透的气息,就像是俯视着他们的天道,若对方真的是受他眷顾之人,那他岂非注定无法夺舍这小子......
老者的心思陆沉厄自然不知道,也懒得去猜。
他将手按在对方的手上,看了站在一边的君无俦一眼,半遮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挑衅的笑意。
君无俦脸色有些难看,可还没等他开口,眼前这个来及不明实力诡异的男人就消失了,他直接一拳砸在石壁上,他怎么会看不懂对方的意思。
他可不会轻易受了对方的挑衅,可是无论怎么想......都实在是令人气愤之极。
一些画面不断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只要他一闭眼就会想起白衣人影立于天雪藤下的场景,浮现出对方冲进火海中,为旁人抵御危机那种视死如归最后任由自己被火海吞噬的场景......
对方脸上一贯的清冷矜傲比之皇室还有过之而不及,就仿佛对方天生就应该这般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