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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卫坐在房顶,细长的双腿曲起放在身前。
身侧坐着的少女相比起还未曾褪下监服的他,在这个时代说得上是放肆的自由。
黑发如瀑般披散在脑后,未曾有半个钗环,白皙的脸如清水芙蓉般,两眼笑成了弯月。
安阳手捧着脸颊,身上仅仅披着一件外袍,内里的衣服因为入了夏,轻薄得可以看见里面柔嫩的皮肤。
他坐得离自己很近,手臂相贴,大抵是怕她不小心滑下去。
“你看到那棵枇杷树了吗?”
出乎褚卫意料的是,坐到了房顶,安阳并没有仰望漫天的星辰,而是抬起手指向了她书房窗口的枇杷树。
这个角度看得很清楚。
“据传那棵枇杷树是母后在孕育我的时候种的。”
她放下手,看着那棵亭亭如立的树,语气轻松。
褚卫的视线一下子凝滞在那棵树上,静止之中有几丝恍然。
安阳像是并不难过,只是闲聊般与他说道。
“父皇因为不想触景伤情,从来不曾来崇雅宫,无人敢拜访我,所以我才敢穿着随意地在宫内四处走动。”
崇雅宫内的宫人上下一心,呈现出一种固若金汤的铁壁感。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触景伤情…帝王后宫三千,竟也会因为一个人触景伤情。”
何等虚伪又好笑。
装得像,装得久了,难道就和真的一样了吗。
褚卫看着她,未作声。
他作为宫奴,自然不能置喙帝王之事。
“我不曾见过母妃,只是觉得她可悲,母家不在意,帝王之情虚伪,我能看到的实景竟只剩信件和这棵树。”
安阳这样说,握住了方才就一直贴在她手边的另一只手。
为了不逾矩,他又怕出意外,一直把手放在安阳的手侧,中间隔了短短的一截距离。
如今,这距离消失得无影无踪。
“每天从不同人的床上醒来,而后又口口声声自己情深义重之人,这一丁点的缅怀,何其不堪。”
少女的声音在这微凉的夜晚,明明声音清雅而带着笑意,却仿佛冰冷如死潭之水。
褚卫竟从她的口中听到了荒诞的蔑视。
那是他来到安阳身侧之前,为帝王做事时,经常能从她身上感受到的、那对外人若隐若现的傲慢与轻视。
果然,并非是他因距离感产生的错觉。
只是他靠近之后,安阳在他面前收敛了这些本存在的情绪。
“你知道,世上每个人不尽相同,底线与原则皆不同,所以口中的‘忠贞’都是不一样的。”
安阳牵引着他的手,而后缓缓的褚卫的视线中贴到了自己的脸颊上。
她眼里似浸满了碎裂的月光,丝毫不掩饰她的试探与审视。
柔滑如玉的脸颊上带着浅浅的绯意。
“你的呢?”
褚卫瞳孔骤缩,竟一时失语。
星光璀璨之下,他感觉自己的体温在上升,不可思议的是,他甚至怕自己的手烫到了安阳娇嫩的脸庞。
“殿下,奴之心,天地可鉴。”
安阳眨了眨眼,看着他甚至透着虔诚的目光,有些好笑的抬起了手,指尖点在了他的眉心。
“群星闪耀之时,不可说谎。”
她收回手。
“这是我上辈子的典故了。”
可是。
“真的有前世今生吗?”
虽然皇帝做事无论是什么都讲究风水星象,但褚卫向来只是表面做做样子,其实心里是不信的。
可她已经三次提起了。
褚卫反而有些忐忑不定。
“有哦,至少我有。”
安阳语气轻松地仿佛在开玩笑一般,看了眼不知不觉被他反握住的手,拿指尖点了点他的手心。
“我付出了很多东西,才有机会来到你的面前。”
明知她可能这句话注定是几分真几分假。
褚卫却依然心跳如擂鼓。
今夜仿佛一场幻梦,要将他拉入无边欲海之中,引着他去追求那无垠的爱与永恒。
“殿下,夜深了。”
他扯起嘴角,垂下眼。
“奴送您回房休息。”
安阳本就没准备今夜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回答。
独属于他的心结注定不会是一下两下,随便几句话就能解开的。
她站起身来,任由此时竟有些踌躇的褚公公伸出手,安静又小心地抱起自己,而后跃下房顶。
毕竟若是再晚些,都到太子要起床开始温书的时间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晨。
安阳果不其然萎靡非常,像是在太阳底下被暴晒沾不到半滴水的蔫花。
不过也因为没什么精神,像是人偶般被伺候完,拿着令牌出宫乘上马车。
然后开始熟练的补觉。
从宫中到马场可有些距离。
白天的短期睡眠是安阳难得的睡得很死的时间,就是完全不知天昏地暗,没有半点戒心。
安阳的马车中是早已准备好软垫和靠枕,专门供她补眠用的,都形成习惯了。
马夫都格外注意匀速驾车,怕惊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