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纪明:你好,请问重点是这个吗?
“殿下与谢大人正在说话,想来现在暂无闲暇与两位说话。”
这声音一出,才将谢纪莺的注意力拉走。
谢纪莺狐疑:“不是宜春?”
面前气质温吞的人看起来年龄和她相仿,唯独上挑的眼尾略显凌厉,声音也斯文得像半个书生。
“叨扰,咱家随行殿下而来,姓褚。”
褚卫略微抬了下手。
谢纪莺愣了下,才慢半拍地意识到他是个太监。
褚…这个姓氏有点耳熟啊。
反而是她身边的谢纪朝用相当危机的目光盯着褚卫。
他的警惕目光明显到让褚公公眯着眼,不禁失笑。
外面的气氛和谐中透着诡异。
而另一侧,堂内仅坐着安阳与谢老爷子两人。
“此次前来拜访恩师确实有些事。”
安阳坐在谢大人的身旁,抬手先为他斟了一杯茶,热气缭绕而上,沾染到指尖。
“一是桩急事,信中略微提到,有关琰州隐田之事,弟子不便直接与崔刺史致信,少不得劳烦先生一回。”
“这件事为师看过信之后去稍作查探了,对那崔家是桩大喜事,也与谢崔两家关系有利无害,只是。”
谢大人摸着胡子语气一顿,百思不得其解地看向安阳。
“你把事闹这样大,是想在皇太后回来之前给她找点麻烦?”
安阳摇了摇头。
“弟子只是想把她截在半路上,别在第一次经由弟子手的花神节上闹出事来。”
谢大人:……
确实,也是个办法。
“二便是花神节考核一事,弟子准备除了与往年相同的礼乐射御书数棋画外,还想稍作增添了插花、制香以及工艺的科目。”
安阳说着,指节点着桌面,不知不觉与旁边的高龄恩师达成了惊人的同步。
“原是想着若是闺中女眷,增添刺绣一项也不错,但若是假如考核,耗力耗时,不当场绣有舞弊嫌疑,反而得不偿失,因此作罢了。”
“冠冕堂皇。”
谢大人摇了摇头,毫不避讳地指出她的心思。
“你若是真觉得有这些纰漏,那为何不废除那工艺?造机关修缮建筑这些事可比那刺绣麻烦得多,你惫懒,但还能记着工部缺人之事,却不愿为了那刺绣的收录与传承尽一份心力?”
安阳怔愣了下。
她想的时候不觉得,此刻被谢师点明,才发现自己潜意识里那本不该有的轻慢,不由得蹙起了眉。
“蓁蓁,为师不是想责备你。”
谢大人叹了口气。
安阳望着眼前的老人,相比当年,他的眼眶已然有些浑浊,里面确是满满的担忧与和蔼。
她下意识攒紧了手指。
这世上真正关爱着她的人乍一看很多,但细数下来却鲜少。
“安阳”乃她作为皇帝嫡女被赐予的封号。
从小受封之时,几乎所有人都这样称呼她,包括她的亲生父亲,也就是皇帝本人。
只有这位恩师从她刚被教导时,受封之前唤她的本名,现在依然保持着这样的习惯。
她之姓乃国姓为“容”,其名为元后所取,单字一个“蓁”。
幼时便被作“蓁蓁”。
“为师知晓你不喜那鸡毛蒜皮的争斗,但这也是生活的一部分。你有相较于常人更宽宥的视野,本也是好事,可你本不该下意识漠视了下方的人。”
谢大人放在安阳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长叹了口气。
他自然也发现了,安阳对于那花神节是有些恹恹的,将其当做了玩弄权术的局,便不愿太过费心费力。
事实上,正因为往年的花神节都是这样的,她才会有这样的态度,但又暗藏了那么一丁点的期待。
谢大人不奇怪。但不能因为过去是这样,就一直保持,不去推行。
“若你一如华阳公主那般,为师便不会与你这般说了。”
“蓁蓁,不是所有人生来就有这样的条件来俯瞰众生,为师花了许多年才勉强去除这天生的傲慢,便也不希望你也浪费这么多的时间。”
“道路上的小商贩是不愿念书吗?闺中勾心斗角的女子是不愿当官吗?有时候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没有那个条件。”
“因为你可以理解,所以为师才希望你能做到最好,即便第一年不够完善,还有明年,后年,你现如今也才刚及笄罢了。”
安阳垂下眼,点了点头。
“先生之教诲,弟子会谨记于心。”
她正着神色,非常认真地记下了谢师这番郑重的话。
安阳一直是傲慢的。她其实也有自知之明,因为她上辈子便是如此,习惯于从虚浮的上空,镜里看花般望向下方。
看了,便觉得知道了,却并无所感。
这辈子的身份更是一国贵公主,也没有真切地感受过茶米油盐之苦,切身体验过其他人的艰难处境。
她一直都活在自认为的“通情达理”之中,连一点感同身受的通感都匮乏至极。
这也是执权者最容易犯的错。
“校考在即,如果这堆事今年来不及便也罢了,你的身体最重要。”
说完那些话,谢大人咳嗽了几声后,又缓和着表情,关爱的与她说道。
“先生放心,弟子心中有数。”
安阳又为他倒了杯茶,看他已然有些骨瘦嶙峋的手,上面还有外出的晒痕,小心地放下茶壶,几乎未发出半点声。
“最后一件事,想必就是那小子了。”
谢大人清了下嗓子,视线往外瞟了一下,而后不解地看着安阳。
“皇帝此举是因你而起,为师不奇怪,但你是?”
“先生。”
年事已高,显然是经不起吓的老爷子端详着眼前正值花期的少女,她脸上带着浅笑,但不是敷衍又虚假的面具,而是真情实感。
不详的感觉骤然升起。
“他是弟子从父皇身边要来的,乃弟子的入幕之宾。”
谢大人:“……”
“………………”
老爷子颤巍巍地抬起手,揉了揉耳朵。
安阳都准备再与他说一遍了,谁知他抬起手作巴掌状示意她“停”。
谢大人缓了缓神。
他有个孙儿臭小子觊觎安阳,还不听劝,说了多少次谢家不会与皇室联姻,那小子就不信邪,还说要离家出走,就要倒插门。
谢大人本是严厉拒绝的。
但,此时此刻,在听到自家好徒儿把一个恶名昭彰的太监当了入幕之宾,巨大的荒谬感从天而降。
刹那间,谢大人觉得还不如让自家那傻孩子倒插门呢。
“守身如玉…竟是这个守法?”
谢大人满脸大受震撼,无法理解。
阉了?
听话,太监那可确实是听话了,至于姿容昳丽…刚刚瞅了几眼,好像是长得不错。
可那是个太监啊!
怎么会有人找男宠,找太监的呢?
在这种时候,谢大人反而希望安阳能正常点,和华阳公主学一学了。
至少华阳公主找的各路人,什么书生,伯爷,都是些正常男人。
一个太监,而且是声名狼藉、恶贯满盈的太监…
谢大人抬起手,扶住了自己的头,仿佛也扶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理智和常识。
本就没有未来的情况下,甚至可以用暗无天日来形容。
他不是不知道,过去时不时就会有太后与太监秽乱后宫的逸闻,这不是无中生有,深宫寂寞却也并非难以理解。
但,安阳这才多大啊。
她才刚及笄呢,才那么小一点。
谢大人眼神恍惚。
他还以为自己来得及,拼一拼,万一还能活到抱抱他徒弟的孩子的时候。
这,这还有机会吗?
“蓁蓁啊,你别吓为师啊。”
老爷子声音都情不自禁地颤抖了几下。
安阳:“……”
“没在开玩笑呢,弟子也不是一头热,您难道还能怕我干出什么为爱痴狂的事吗?”
她叹了口气,笑道。
谢大人看着坐在他身侧的少女神态从容而理智,并无半点玩笑与轻狂,心也不由得从半空中落下了许多。
“你要好好考虑啊,为师不是逼着你,只是怕你所托非人。”
老人家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看得安阳都心疼的好笑了起来。
“历来不少痴男怨女,尤其是和那种铁石心肠的人,他们都觉得自己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治愈他们的伤痛,成为他们的救赎,觉得他们之前不爱人,是因为还没遇到自己…”
安阳:“咳,咳咳…”
谢大人睁大眼,瞪了她一眼。
“你别笑啊,为师和你说正经的呢!”
安阳喝了半杯茶,有样学样地抬起手在老人的手背上轻拍了拍。
她弯着眼,笑容满是真挚。
“你放心,弟子再不济,也是个嫡公主,更不会因为情爱而犯傻。”
“就怕你们年少慕艾,一腔热血爱上脑。”
谢大人深深的叹了口气,像是已经见过不少这样的悲惨案例,语气都透着沧桑。
“在这方面您大可放心。”
“弟子永远也不会落到那般地步。”
她的声音笃定而自信。
堂内二人又稍说了些闲话,而后被外面几个小家伙的声响给吸引了注意。
两人这才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走到门外听着喧哗之处。
只听见。
“年岁小怎么了,安阳姐姐喜欢什么样,我就往什么方向努力,我为姐姐守身如玉,勤耕不辍,学至登堂入室,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正大光明地站到安阳姐姐的身侧!”
“好了,谢纪朝差不多得了啊。”
谢纪明和谢纪莺一人一边,把帽子都歪了的谢纪朝死死架住。
谢纪莺眼神有些飘移,一股他爱咋咋的味,其实根本不想管这弟弟。
但是完全不管,好像也不太合适。
——好歹堂兄在旁边杵着呢。
刚走出来的谢大人表情难受了起来。
真是个小冤家。
好在他身边的安阳仿佛已经习惯了。
谢大人竟有几分奇异的释然。
大抵是丢脸已经丢习惯了,好像这也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文过半了出现了女主的真名,不愧是我×
早就取啦只是一直没必要写,我自己都是叫她安阳(。)小名“蓁蓁”是准备以后拿来发糖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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