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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清河村是七日后,那一袭墨色长衫的素衣男子已坐在庭院里等了大半日。
待瞧见银装素裹下那抹娇俏的身影,元晔眉宇间的一丝忧色才渐渐散去。
元溪进门,正好与他炽热的目光撞到一起。
瞧着他单薄的身子,来不及细想,一头钻进屋里。
再出来时,元溪手里多了个兔毛织就的毯子,疾步上前,将元晔整个人严严实实的裹起来。随即蹲在他跟前,将怀里的松花糕放进他的手心:“长庆庵的,可惜放凉了。”
从长庆庵到清河村至少要一日的行程。这冰雪的天气里,桂花糕却还隐隐泛着余温,大抵是在怀里捂了一路。
元晔的目光里多了丝笑意,伸出手抹去她眉头上的冰霜,一脸心疼:“冷吗?”
元溪点点头,又摇摇头笑道:“冷,但一想到兄长还在家里等着阿元,这心里便也不冷了。”
说着,一双小手利索的钻进他身上的兔毛毯子里,在他怀里找个暖和的地方停下,皎洁一笑。
元晔言语嗔怪了句,手上却将她那双冰凉的小手紧紧攥上。
“两日前,侯府的人传信过来,说你病了要在京都耽搁几日,还说了你医治世子有功,要你去给世子做侍读。”元晔问。
“嗯。”
听到回答,元晔轻蹙的眉头渐渐舒展,语气里颇有一份失落,“知你略懂医术,却不知有了如此造诣。”
“有一日我找到了医治兄长腿疾的法子,才算真的学有所成。”元溪道。
“我这腿已有多年,好与不好已无悲喜,其实阿元不必勉强自己。”
元溪抬眸,轻笑:“这些年,我一直学习药理,便希望能找到断骨重接之法。我听说安阳侯府的藏书阁收录了不少久经失传的孤本药理。或许,此次入府便是个机会。”
“你自小在清河长大,心思纯净,我是怕......”
“兄长,我想去。”元晔话音未落便被元溪打断,她看着他,一脸认真:“兄长也曾经说过,世子虽为显贵,但与京中其他官家公子不同。他为人亲和,识人善用,我即救了他,他便不会为难我。况且侯爷于清河村有恩,于公于私,我都有不能推卸的责任。”
‘想去’二字将元晔千百句劝诫的言语堵在喉间,他薄唇微动,却是沉默无言。
他犹如惊弓之鸟,只因自己曾经出入侯府,深知权势害人,便私心里不想让他最珍贵的她涉足其中。
从未想过,他的阿元也会长大,也应该有自己想过的人生。
看着蹲在自己面前明媚自信的女娃,元晔轻叹一声,将她额前的碎发捋在耳后:“京都不比清河,若有了委屈记得写信回来。”
......
次日,下了几日的飞雪骤停。金灿灿阳光穿过树梢,院中的少女一手挽袖正将炖的馋人的鸡汤盛尽饭碗中。
少女微微探身,双臂洁白如玉,洗的干干净净的素衣将她的腰身衬得玲珑有致。
一旁元晔静静的坐着,目光随着她手上的动作落到饭碗里,果不其然,那仅有的几块鸡肉全都一块不落的进了他这一碗中。
元溪一边盛一边说:“听说我要去侯府当差,隔壁的刘娘子便送了半只鸡过来,说等我站稳了脚,让我帮着他家二宝在府中谋个差事。”
“你应下了?”
“我自然是应着的。”
元溪抬起头笑了笑,将手里的饭碗搁在元晔跟前:“且不说这些年刘娘子待我们不错,便是瞧着她家二宝也是个上进聪明的孩子。不过,我还说了另一番话。”
“你告诉刘娘子,即便日后二宝得你引荐,也得他自己被世子爷看重才行。”
元溪吃惊:“这你都知道?”
元晔拿起筷子,从自己碗里挑出几块大的放进元溪碗中。
“清河村的这些孩子中唯有二宝会来这里借书看,可这些日我却甚少见他过来。”
“嗯。”元溪点头:“前几日大宝摔了腿,家里农活多,刘娘子一人顾不过来,便想让二宝接替大宝的活儿。”
“想来是刘娘子觉得读书无用,所以叫他不准再来了。但阿元的这番话,是又重新给了刘娘子希望,让她觉得只要让二宝好好读书,将来便有机会进侯府当差,日后也就不会再阻止二宝学习了。”
“是。”元溪浅浅一笑:“刘娘子是一叶障目,不明白书中自有黄金屋的道理。虽说我未必能帮得了二宝,但总归是为他争得一个机会。至于这半只鸡,”元溪轻叹一声:“我若不接,刘娘子又岂会安心。”
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元晔:“兄长快尝尝吧,我可是足足炖了两个时辰呢。”
元晔就真的轻尝一口,故意蹙眉。
元溪也跟着拧起眉头:“怎么,不好吗?”
瞧着元溪认真的模样,元晔才露出得逞的笑意。
......
院内才子佳人对坐,嬉笑连连。
院外七八个十几岁的少女已破门而入,几人声势浩大,将这如画的景色打破。
瞧见来人,元溪正挂在眉梢的笑意渐渐散去:“我瞧着天色有变,怕是暴雨将至,我推兄长进屋吧。”
听得她的言外之意,元晔唤了声“阿元。”并朝她摇了摇头。
元溪知道,兄长是不想自己招惹麻烦,所以这些年面对秦素晓的欺辱,她都能忍则忍。
所幸的是,她的退让反而让秦素晓失了兴致,这几年也消停不少。
但这一次,对方明显来者不善。
元溪说了句“兄长安心。”起身推他回屋。
秦素晓是村正家的幺女,上头有四个兄长,娇宠的厉害。
她不喜元溪,一是因为与之相比,元溪的模样更为俏丽;二是秦素晓的三哥秦正,在半个月前因为元溪落了半个残疾。
秦正比元溪长两岁,是个好色胚子,老早就惦记讨元溪回去做媳妇儿。元晔不喜秦正,便一直以元溪年纪尚幼婉拒。
但秦正色胆包天,半月前竟摸到元溪家里试图将她占为己有。
上一世元溪起身如厕,正巧与秦正撞个正着,大喊大叫间引来了不少人,这才守住了清白。
但事后,秦正反咬一口,说她勾引在先,也让她落下了不好的名声。
后来,她入侯府,秦正也机缘巧合投了齐王门下,仗势做了无数伤天害理之事。
这一世,元溪没打算轻易让他脱身,所以早早便做了防备。
她先请了隔壁秦二婶家的姑娘秦芬芬与她睡在一处,又在枕席下放了把匕首。待夜黑风高那登徒浪子摸上床头时,元溪一个手起刀落,秦正这一脉算是断了香火了。
事后,有秦芬芬作证,元溪自然成了受害的一方。但经此一事,秦素晓更嫉恶元溪。
元溪心中坦荡,又想到这一刀提前断了秦正投向齐王的这条路,使多少人免受伤害,便不觉对秦家有愧。
......
“秦姐姐今日有何事?”元溪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