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最难还的东西，就是人情。
欠陈逸之一个人情，还要追溯到去年恩科舞弊一案。
当时苏大儒卷身其中，齐王主审，李从嘉怕途中出了什么意外，就请适逢赶来提醒先生的陈逸之做一颗钉子，将副审主官的职位牢牢抓在手里。
既然是请人家去，事后自然要回报人家什么，这不就来了。
倚在床头，手里的书，李从嘉是一个字也看不进，他总觉得自己被套路了。
第一次所见的陈逸之和今日见的大不相同，他有种预感，自己这个人情欠的，似乎是陈逸之当初故意为之。
当初他表现的模样就是一个年龄大，腐朽，念着旧情的老大人，看不出有什么心机，绝不会像今日这般聪慧，步步为营，妙语连珠。
“少爷还在想今日的事情吗？”李双双钻进被窝，只露出一个脑袋，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李从嘉回了回身，将书重新塞回枕头底下，躺了下来，平静道：“没有，在想皇后娘娘寿宴的时候，送些什么为好。”
“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姜黄糕，少爷说皇后娘娘喜欢吃。”
其实李双双也知道，少爷不在想这些事情，他想的事情或许和今日院里来的那个陌生人有关。
“嗯，睡吧，天色已晚！”李从嘉下床吹熄了蜡烛，没有解释什么，搂着李双双入了梦乡。
黑夜里，一切都格外寂静，今日下了一天的雪，夜晚格外寒冷，即使加了两床被子，李双双的小脚依旧凉的像冰块一样。
抱紧了些，李从嘉说：“少爷我是不是很笨呐？”
这个问题很奇怪，至少李双双是这么认为的，李从嘉以往在家人面前，都是智者的形象，在外他要去打点，长安质子府才能屹立不倒。
他也说过自己很聪明，他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是什么原因让他产生了如此怀疑？
李双双扒拉着李从嘉的手臂，身子往上靠了靠，鼻间传来这个男人身上的味道，应道：“少爷很聪明，只是有时候喜欢钻牛角尖，遇到某些事又很犹豫，想的太多了。”
这是环境使然，李从嘉知道自己有这些特点，与其说是钻牛角尖，犹豫不决，不如说自己常常带着一颗怜悯之心，不想伤害别人罢了。
“这个少爷我大概改不过来，只是今日觉得有些事情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有些意外罢了！”
李从嘉恐惧，陈逸之前后两次见面的巨大反差让李从嘉感到恐惧，感到害怕，他害怕自己不够聪明，不够保护身边的人。
“那就睡吧，咱们不想这些了！”玉臂攀上李从嘉的胸膛，鼻息一下下地喷在李从嘉的脖子上，李双双脑袋蹭了蹭，准备睡了。
“嗯……”李从嘉应了一声，不再说话，搂着李双双很快进入了梦乡。
子时的时候，金陵的雪忽然大了许多，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上往下落。
小屋里，二人轻鼾，其实，是个人都会打鼾，只是声音大小问题罢了。
李双双也会，声音极小，不仔细听听不出来。
二人脑袋凑在一起，极有规律地一呼一吸，大冬日里，一个人睡很冷，两个人就不一样了。
梦里，是个春日，李从嘉先是看见了李双双在草地上放风筝，她扯着线，一路小跑着，脚底下的草甸有些坡度，不过草绿油油的，很有生机。
头顶不时有燕子飞过，李双双的风筝飞的极高，她高兴地笑着，眼睛弯弯的，她没再盘上发髻，而是梳了一条马尾辫，马尾辫跟着她奔跑的节奏，一左一右地甩着。
“少爷，快来呀！”李双双招手。
李从嘉从河里摸了一条鱼上来，擦了擦手，向李双双走去，只是这段路，他走的格外艰难，明明李双双就在前面招手，可不管他自己走，就是摸不到她。
瘸子开始急了，他努力地迈着腿，到最后挣脱手杖的束缚，一瘸一拐地向李双双走去，“双儿，你等等我！”
“少爷，快点呀！”
……
几日后，待一日雪停时刻，李从嘉出了门，去寻了燕王李景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