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昊云坐了一会,忽然猛地扯开自己衬衫的衣领,露出肩膀给乔斐看。右肩胛那里缠了两圈绷带,何昊云烦躁地将它扯下来,露出下面的文身。文身的地方也是被棍子砸到的地方,天空的颜色深了些,天蓝色几乎变成了青紫色。
“我爸妈都不管我,我他妈文个文身图什么啊?”
他说他像个跳梁的小丑,做什么在他父母和他哥的眼里都没用。
乔斐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沉默地听着。
何昊云靠在他身上,把手伸进乔斐的衣服里,指尖刚好蹭过他肚脐旁边的圆疤,不知有意无意,他在那里逗留了一下,指腹摸着那小小的伤疤。乔斐被他碰得浑身战栗,想往后躲但是又动弹不得,身子僵硬地坐着。
何昊云的声音埋在醉意之下,几个字黏在了一起,嗓音沙哑:“我好后悔……”
乔斐没心情去琢磨他后悔什么,只是僵着身子充当一个人形枕头,想着他什么时候能说完了,好上楼睡觉。
何昊云可能累了,在乔斐肩膀靠了一会后直接趴到了他腿上,闭上了眼睛。
客厅里面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环岛门口的喷泉的流水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乔斐大腿有点发麻,他以为何昊云睡着了,想要起身,可是才稍稍一动,何昊云便条件反射般地捉住他的手腕,睁开眼看着他:“你不能走,我谁都没有,亲哥都恨我,我只有你了。”
他的声音含糊不清,像闷在云里下不来的雨。
乔斐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印象中的何家二少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眼里谁都看不起。
何家二少从不允许别人看到他难堪的模样,谁都不行,就算在家里也向来端着架子。
可他现在很狼狈,脸上带着一点潮红,说话都说不利索。他也很少喝醉过,他的酒量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平时愿意拿白兰地当水喝。
手腕传来一点痛感,乔斐有点害怕,不知道何昊云现在在想什么。
他怕自己要是执意离开,或是说出什么何昊云不愿意听的话,他会不会发怒,最后只能斟酌着说:“我不走。”
这句话似乎让何昊云安心了些,他重新闭上了眼睛,身体放松下来。他的眉间一直紧紧皱起,薄唇绷成了一条线。
可能是想要让他眉间的皱纹松开,乔斐鬼使神差地将手放到了何昊云的发顶,摸了两下。他的发丝很硬,摸上去有些扎手。
“别动了,让我抱会儿。”何昊云像只不想被碰的大猫一般,躲了一下乔斐的手,之后很快睡着了,脑袋枕在他大腿上,一只手松松地搂着他的腰。
乔斐僵硬的身子渐渐松弛下去,他冷淡地低头看着何昊云,发现他睡着之后并不可怕,眉间少了几分戾气,看起来年轻了几岁,说他大学刚毕业都不过分。
这样看着他,无论何昊云对他做过什么,乔斐都没有办法对他恨起来。
他甚至觉得何昊云有些可怜,也许何家二少自己也有一个恶魔,是他身后摆脱不掉的影子,在他脆弱的时候充当一个梦魇。
他怜悯他。
乔斐在想如果何昊云没有在这样一个压抑的家庭长大、没有一个把他往外扔的父亲、也没有一个整天在他后面搅浑水的哥哥,那他会不会善良一点,会对身边的人多存在一点善心。
但这一切都只是如果。
何昊云是个睚眦必报的恶魔,他背后有着破洞的翅膀,头顶有尖角,像《天鹅湖》里的恶魔一样,是白天鹅之死的罪魁祸首。
乔斐早就不为何昊云开心时施舍给他的善意而活了。
他也无暇去思考何驰杰是不是让何昊云变成恶魔的原因,他心里早就已经住下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很温暖,让他很安全,是冬天雪地里的太阳,更是甜甜的橘子糖。
这就足够了,他的心不大,装不下太多,乔斐更愿意奔向对他张开双臂的暖阳,而不是在原地等待一个恶魔有可能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