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男人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破旧黑棉袄的少年。
那少年约莫十六岁,头戴一顶当地牧民的毡帽,身上很干净,不像当地牧民的孩子那样浑身污渍,垂落下的黑发没有打结。他仰着头,由此,王全得此看清少年的样貌。
少年的五官也生得十分端正,一副西北人的样貌。
可王全看到他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声。
他分明看到少年的眼睛是全黑色的,跟坊间流传的妖魔一样,没有眼白,漆黑的瞳仁看得人心底发慌。那少年回眼看他的时候,他有如芒刺在背,下意识地想向后退去。
少年那全黑的眼眸之中,流淌着杀戮,只一个眼神,便让人觉得他比地上的雪狼还要凶残三分。
红衣男人面对山坡上气愤填膺的黑铠士兵,语气平淡地说:“若我告诉你,他并非死于玄罡之手,而是被其他饿狼所袭,你会信吗?”
“呸,你放狼杀我兄弟,还敢狡辩?今日,我定要为我兄弟报仇。”王全盛怒之下,哪里听得见解释,一挥马鞭,握住长矛就冲下山坡。
雪狼长嚎一声,压低了前腿和头颅,准备迎敌。
红衣男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少年双手抱怀,也不见动静。
一旁看戏的许从光以为他们要束手就擒。
朝坡下冲锋的烈马速度很快,转瞬就到了男人跟前。
二人相近的刹那间,王全握紧长矛直刺男人胸口。
对方临危不惧,待长矛距离自己不过半步之时,才上前一步微微跳跃起身,一挥手,不知从哪里拔出一把七寸长的匕首切断了长矛,另一只手拽住王全的肩膀,如老鹰抓小鸡般、将上百斤重的男人提下马背,手一扬,将王全抛出五步之远。
王全重重地摔下来,跌进雪地里吃了一口雪,脸着地的瞬间,他的脑袋里像是有一群蜜蜂在叫,嗡嗡的,才一翻身,那条凶恶的雪狼就冲上来了。
王全咬紧牙,握紧右手,自知双拳难敌利爪,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令他倍感意外的是,雪狼并没有撕咬,只是冲过来压住了他的双手,用森白獠牙对准他,冲他低吼。
他听到少年冷漠的声音:“你是条汉子,敢为兄弟以命相搏,姑且放过你。”
雪狼心有不甘地从他身上跳下去,重新回到少年身旁。
王全灰溜溜地站起来,看了看山坡上的兄弟,看一眼五步开外的红衣男人,对方微笑着,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岿然不动的少年,一时进退维谷,耷拉着脑袋,无神地望着脚跟前的积雪。
——晋阳军中的规矩就是这样,一旦败下阵来,就须听从对手的命令。
坡上的许从光抚掌叫好,高声赞赏道:“不愧是前帝国大将军,陈映雪,今日我倒要向你请教几招。”
“允!”陈映雪拉了拉红色长袍,收敛了笑容,手腕一转,将纯黑色的匕首收回腰间的鞘里。
他面向山坡上一字排开的士兵,挺直了后背,黑色的长发跟暗红的衣摆一起在风雪中纷飞,看起来颇有些悲壮。
“拿命来!”风声中,只听见许从光一声怒吼。
王全应声抬头,看到许从光岔开腿猛踢马肚子,膘肥体壮的梁州马发疯般狂奔下来,直接冲向红衣男人。
然而许从光并未拔刀,而是虚张声势,极快地拉弓搭箭,用三根羽箭对准了男人。
“嗖嗖嗖!”箭离弦的须臾间,箭头划破空气的响声刺破风声,宛若死神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