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冤有头债有主,夺魄邪帝刚回到天元廿四年,就马不停蹄地跑到瀛洲岛杀死十六岁的自己,以免有人跟他抢哥哥,心思诡谲入微,连魔尊都猜不透。
邪帝独占欲极强,但凡想接近他哥的修士,都被大阿修罗王吞得骨灰都没留下。
慕长渊这个三界钻石王老六,他弟弟必须占一半功劳。
然而千算万算,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慕井万万没算到年幼的“自己”竟化作怨灵,于是赶在慕长渊发现端倪之前,就把这一消息放给仙盟。
慕井曾为此沾沾自喜:这一石二鸟之计既引开了上神,又解决了那个累赘。
可惜他又算错了。
杀亲的邪祟已然凶狠异常,但像慕井这种情况,万年间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怨灵将岛民和玄宗门徒尽数化成邪祟,仙盟解决不了瀛洲的问题,就连沈凌夕都一头雾水,元婴期修为不够,只能先封印住大魔,等回仙盟从长计议。
结果这一拖就拖出问题来了。
怨灵与慕长渊是血缘至亲,后者在仙盟立地成魔,撼动三界,同时也惊醒了被封印的怨灵。
瀛洲邪祟本来就蹊跷,怨灵千里迢迢跑来跟夺魄邪帝抢哥哥,邪祟浩浩荡荡铺满整个大周国境,真和鬼将交手,谁输谁赢还不知道。
先前慕井故意叛变,就是为了逼他哥做出抉择——要么离开上神,要么一败涂地。
在他的印象里,这道题根本不用选,魔尊哪怕打个平手都耿耿于怀,千万年来慕长渊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一个“输”字。
结果呢,他相依为命的哥哥不仅无动于衷,还准备将他扫地出门。
更可气的是,备胎都已经准备好了,真是岂有此理!
慕井化成的那一团鬼气熊熊燃烧。
夺魄邪帝早已忘记凡人时期的事,魔尊在家小住一段时间后,倒是想起几件:
慕井走时不满十岁,拜入仙门后就很少回家,慕夫人和慕长渊都以为他在仙门课业繁忙,每每提起都又骄傲又牵挂。
等到慕长渊屠了扬州本家满门,逃入荒深,总算想起这个弟弟,于是改道去了南边的玄宗山。
然而祸不单行,彼时官府已经下达了通缉令,玄宗门收到消息正在南边设岗排查,初入恶道的慕长渊就这么撞枪口上了。
若非慕井及时出现,以他当时的那种状态强闯五大仙山之一的玄宗山,恐怕是有去无回。
兄弟重逢本是一件喜事,但慕长渊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慕井当时已经被师门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性情也发生了巨大变化。
他是从玄宗门的地牢里逃出来的。
玄宗门明面上是一座海外的仙山,实际上修的却是诡道。门徒修仙的同时又想借助恶道的力量,经常跑到大周国寻找童男童女用于炼阴傀。
在云城,慕长渊就被他们少主看上了,巧的是,慕井也符合炼制标准。
等到慕井过了十四岁,炼制就开始了。
玄宗门打着修炼的名义,先让这些少年修士被恶鬼撕咬,再用地狱生长的曼殊沙华侵蚀他们的筋骨,同时还不断折磨着他们的道心和精神。
恶道以“恶”为信仰,原本根正苗红的好少年,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强化了偏执与变态,直到当年慕长渊入魔作恶,弟弟察觉到血脉中的异样感应,从玄宗门逃出,才有了重逢的一幕。
听完全部事情后,巨大的怒火攀上头顶,慕长渊气得天灵盖都要飞出去。
仇肯定是要报的。
入了恶道就不再受世俗道德和律法的束缚,但以他们当时的修为,对付在瀛洲只手遮天的玄宗门,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不过到底是未来的魔尊和大阿修罗王,兄弟俩在修炼方面天赋异禀,慕长渊去寺庙里清修了七十年,出来不久就联手将瀛洲化作人间炼狱。
然而报仇之后,慕井变得越来越偏执,逐渐成为一个高纯度神经病,做事也越来越极端,最终发展到魔尊见一次打一次的地步。可到底是曾经相依为命过的弟弟,当上神要将邪帝神形俱灭时,魔尊宁可断臂也要救他。
如今哥哥好不容易死而复生,却要将自己“逐出家门”,慕井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夺魄邪帝二话不说就和恶灵打了起来。
鬼气凝结成利爪,划过天际时发出尖锐的破空声,空间都遭到扭曲。
恶灵也不甘示弱。他是枉死的至凶至邪之物,本来求生欲极强,一直想活着回去见家人,极端折磨都没能夺去他的性命,最终却死得莫名其妙,叫他如何不怨?
电闪雷鸣间天空幻化出一名少年瘦弱的身影。
因在宗门内备受折磨,少年脸颊凹陷,形如枯槁,模样十分吓人。
慕晚萤惊呆了,脱口而出:“老四?!”
本来慕夫人的声音并不大,尽管充满疑惑,但早已被地面起伏不断的尖叫声淹没,然而或许是血脉至亲的感应,怨灵居然垂下了头颅,很快便搜寻到慕晚萤的身影。
——万般委屈最终都化成了双眼流出的黑血。
十六岁的慕井还没有偏执到非要死磕慕长渊,正当他要说什么时,心魔又开始搅浑水了:“慕井,我才是你哥哥。”
夺魄邪帝脸色顿时全变了,爆发出一阵尖叫:“你说什么?!”
但怨灵看了看心魔,又看了看慕长渊,果断拒绝道:“他才是我哥,你算什么东西?一个赝品也敢冒充我哥哥。”
邪帝闻言更是惊疑不定。
对于怨灵来说,心魔控制的身体经历天道上万年的淬炼,魔气早已盖住血脉,另外,那具身体曾被上神砍断左手,尽管后来重新修炼出来了,但怨灵的感知就缺了一部分,仿佛那只左手并不是他哥的。
但慕长渊就不一样了,凡人之躯刚刚魔化,一身血气仿佛写满了血缘至亲的羁绊。
又有慕晚萤这个“参照物”,怨灵根本不假思索地就认定了哥哥的人选。
慕长渊冲着邪帝冷笑:“你的脑子真是越活越倒回去。”
慕井气得七窍生烟,双目猩红暴怒道:“哪个都不是你哥哥,他们都是我的!”
怨灵反唇相讥:“那个赝品你爱拿走拿走,别妨碍我们一家人团聚。”
这话不知道戳中了鬼气的哪根弦,夺魄邪帝见状,毫不犹豫地朝地面的慕晚萤下手:“你居然敢抢我哥……那我就杀了你娘!”
慕长渊怒道:“慕井!”
两个弟弟同时回头。
魔尊:“……”
家庭伦理大战在仙盟拉开序幕。
就在这时,慕长渊目光蓦地一动,看情形他脑海里仿佛响起了什么声音。
战场灵力波动越剧烈,传音入密随时可能被截胡,然而这道声音却清晰地敲响在魔尊的耳膜上。
慕长渊嘀咕了一句“死秃驴”,随后不再管两个神经病弟弟,提剑直接杀向在一旁看戏的心魔!
只见高空中两道耀眼的光芒划过,八荒liù • hé剑与艳骨刀死死抵在一起,发出了“锵——!”的震耳欲聋的碰撞声。
山谷里的凡人已经全部傻眼,看着地狱烈火与冰刃齐刷刷奔地面而来,纷纷惊惶四散,然而没跑几步,脚下的青阳山就被一刀劈开,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裂成了两半!
碎石暴雨般落下,书僮喃喃道:“上一次听说类似的场面,还是二郎神劈山救母……”
众人:“……”
二郎神劈山救母,但幕夫人的四个儿子就像四块叉烧一样,在高空打得不可开交。
慕晚萤的情绪经历过震惊、难过,现在轮到愤怒了。
她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为富甲一方、广结善缘,到头来平平淡淡的富婆生活之下,儿子们不知道瞒着她多少事情!
不知道她上辈子到底造了多少孽,这辈子生的都是叉烧。
慕晚萤怒喝道:“慕川!你弟弟怎么会变成这样!”
通常子nǚ • fàn错,老大最先倒霉,可惜魔尊和心魔打得难舍难分,谁也抽不出空来回答她。
慕晚萤气得发抖,竟连害怕都压过了,她索性不跑了,仰着头质问道:“老四!谁把你害成这样?!”
那些噩梦里的折磨照进了现实,对着怨灵,慕晚萤又心疼又生气。
夺魄邪帝见状,内心弥漫起一股奇怪酸涩而痛苦的感觉:他就算再健忘,也不至于忘记慕晚萤是自己什么人。
无论魔尊还是慕夫人对他和怨灵的态度都天差地别,明明他们是同一人。
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嫉妒,于是仙境中战马肆虐,黄泉鬼将与瀛洲的邪祟厮杀在一起。
在超出自然力量的仙魔修士面前,凡人比蝼蚁还渺小无助,好在凡人也不傻,见慕晚萤有鬼护着,也知道不要跑得太远。
事实也确实如此,怨灵为了保护慕夫人,下令让婆罗门王严防死守,绝不许鬼将的攻击落到地面上,于是无形之中,不周山的高空被划分成好几个战场——
就在这时,鬼将掷出漆黑长矛,瞬间化作千万条黑色的毒蛇,暴雨般落下,转瞬就分散了婆罗门鬼的注意。
凡人大惊,然而避走已经来不及了,这蛇就像活物一样会自己找目标,一旦沾上毒药,恐怕岐黄四宗都回天乏术了!
正当人们绝望地闭上眼准备听天由命时,众人眼前忽然一暗。
金光乍现,一件巨大的旧袈裟遮天蔽日,将山谷的人们严严实实盖在底下。
同时,梵音响彻云霄,毒蛇刚落在袈裟上,瞬间就被宏伟佛法超度!
“阿弥陀佛,”那道声音难得严肃一回:“狗血归狗血,切莫伤及无辜。”
坐在祥云上的和尚慈眉善目,双手合十,他身后是诵经的无妄禅师和无数大中小灯泡,神圣的金光耀得一众修士都睁不开眼。
有仙盟峰主大惊道:“禅宗竟有半神修为的大能?!”
“什么时候的事?!”
……
佛子的出现并不能制止慕长渊和心魔的“自相残杀”。
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魔尊出手如电,转眼间就跟对方过了数百招。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时,一座山峰被艳骨刀斜斜切断,山体发生了剧烈的坍塌。与此同时,青铜剑气一闪而过,直接斩断了迎面扑来的剧毒血气!
只要不是和上神打,慕长渊都透露出一种游刃有余感,心魔愈发没底——这厮活着的时候就压制自己,令他万年不得翻身,如今心魔又有那种有心无力的感觉了。
慕长渊毫不留情地嗤笑道:“这金身给你浪费了,艳骨刀法上神都比你练得好。”
沈凌夕闻言嘴角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