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所有中高层被召集到顶楼会议室。
褚行云靠近阮漠寒低声吐槽:“好大阵仗。”
阮漠寒点点头,并不说话。
离会议开始还有十分钟,阮漠寒先去天台抽一支烟,听到一位董事在走廊尽头打电话。
声音压的很低,却还是钻入阮漠寒敏感的耳朵:
他也重复了那句话:“生死存亡,就看这一遭了。”
“不知是谁给简总牵的线……倒确实是一家有实力的英国公司……我也是十天前刚知道这事……赌,为什么不赌?我这么大年纪难道出聆音另辟山头?不不不,我可不愿意冒险……”
阮漠寒推开天台虚掩的门,点燃一支烟。
三月清冷的风中,烟雾袅袅,萦绕在阮漠寒白皙纤长的指尖。
真是奇怪。她想:如此大规模的合作,连董事会都只比她们这些中层早三天知道消息?
可见简铭这一遭决定有多么急切。
抽完烟,阮漠寒准时下楼,九点二十八分。
英国公司的团队,大概是世界上为数不多、跟阮漠寒一样守时的团队,约好的会议时间是九点半,九点二十九分,一行十数人齐刷刷走进会议室。
在他们走进来之前,阮漠寒几乎已经从那阵脚步声中,辨别出了哪个是姜凯伦。
高跟鞋跟纤细,高度适中,不急不缓,不轻不重,保持着始终如一的频率,像机器人。
若寻常人自己试一试,便知道脚步要想保持绝对一致的频率,是多难的一件事。
阮漠寒发现自己的心跳,微妙的快了起来。
那行人推开会议室的门时,阮漠寒抬头。
刚好对上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
深棕色,像貂。明亮,深邃,带一点点历经了岁月的智慧和狡黠,却隐入沉稳和优雅的气质里,不让寻常人发现。
那双眸子在紧盯阮漠寒。
然后,姜凯伦冲阮漠寒笑了一下。
阮漠寒移开目光。
会议正式开始,一一介绍双方团队,合作模式,GS入驻以后的日常工作流程。
姜凯伦是GS公司的执行总裁之一,也是这次入驻聆音团队的总负责人。简铭对她很客气,向她询问:“姜总还有什么需求?尽管提。”
“有。”姜凯伦笑笑开口:“此次合作,营销是重头,我希望……”
“阮总监跟我保持密切合作。”
所有人看向被突然点名的阮漠寒。
其实这很奇怪,就算阮漠寒工作能力再强,说到底,只是一个不会影响全局的中层。为什么姜凯伦放着那么多更重要的人物不要,独独要了阮漠寒?
简铭问:“阮总监,没问题吧?”
阮漠寒依然故我,面无表情,她没看姜凯伦,只是看着简铭点了一下头:“没问题。”
******
散会以后,所有人回办公室工作。
一下子忙了起来,阮漠寒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塞着蓝牙耳机,心无旁骛,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速度更快。
接下来的一整天,姜凯伦并没有找她,只是姜凯伦的秘书来送过一套资料。
阮漠寒淡淡点头:“谢谢。”
秘书就走了。
不知姜凯伦是什么意思。
六点,阮漠寒准时下班,剩余的工作带回家做。
一出地下停车场,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她:“姐姐。”
竟是艾咪站在那里,温温柔柔笑看着她。
阮漠寒走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艾咪笑道:“我趁保安不注意,从停车场的车辆入口溜进来的。”
阮漠寒不是问这个:“你怎么知道我在聆音上班?”
“你从上周开始,就没再来买过三明治,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艾咪有点担心:“我看到过你在店里跟你同事说话,今天中午你同事又去店里了,我问她在哪家公司,才知道你们都是聆音的。”
今天英国公司入驻,简铭请客午餐,GS集体指名S家三明治。
可见英国没有美食这件事也是真的。以至于英国团队,好似没有口腹之欲这一说。
开了一上午会,秘书助理都在帮忙会议相关的事,所以中午的三明治,还是上周跟阮漠寒搭话的人事去买的。
艾咪说:“我想你下班以后,肯定要到地下停车场,所以下午下了课,就到这儿等你。”
阮漠寒警惕起来:“你等了多久?”
她不露声色的往四周张望。
最后目光锁定在一辆白色奥迪附近,因为她听到,有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轻轻踩在那辆车底。
是简烁每次等在地下停车场时,喜欢逗弄的那只猫。
阮漠寒望望车的四周,并没有看到一个过分冶艳的身影。
艾咪:“大概等了快一小时。”
“就你一个人在这?”
艾咪一愣:“好像还没到你们下班时间,一个人都没来过。”
阮漠寒吁出一口气。
并非她敏感的耳朵遗漏了什么,而是简烁确实不在这里。
看样子,简烁的确已经放过艾咪。
阮漠寒一脸淡漠的问艾咪:“什么事?”
艾咪又问了一遍刚才那个问题:“姐姐,你怎么不来买三明治了?”
阮漠寒淡淡:“我的新助理上任,我不再需要自己去买了。”
艾咪笑:“你新助理长什么样?我可以交代同事,每次还是帮你加大三明治。”
“不必。”阮漠寒摇头:“每次你多加的肉,我也只是拿去喂了流浪猫而已。”
“我三餐定时定量,不会多吃,不必麻烦。”
艾咪一愣。
阮漠寒语气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已经很明显。
艾咪告诉阮漠寒:“我已经决心,全力为出国留学冲刺,很快就不来三明治店勤工俭学了。”
阮漠寒点头:“对你来说是好事。”
她已转身欲走,却被艾咪叫住:“姐姐,我可以加你一个联系方式吗?”她摸出手机笑笑:“以后,要是我遇到什么想不通的问题,可不可以找你聊两句?”
“我,这段时间,很感谢你。”
“你放心,我不会频繁打扰你的。”
“感谢我?”阮漠寒淡淡反问:“可我并没有为你做任何事,甚至你出国留学的那笔钱,也不是我这里出的。”
“那,那个姐姐……”
“她更不用你感谢。”阮漠寒口气一瞬变冷:“她自己说的很清楚,她只当这是一个可以充值的游戏。”
艾咪愣怔:“哦。”
“回学校去吧。”阮漠寒冷冷道:“不用加联系方式,我也没有任何人生建议可以给你。”
艾咪带着些委屈和不舍,看了阮漠寒一眼。
阮漠寒又说:“这里很快会有保安来巡视,管理很严。”
要艾咪快走的意思。
艾咪只好点点头:“那我走了,姐姐再见。”
阮漠寒只点了一下头:“你可以直接坐电梯到一楼,出大楼不需要通行证。”
望着艾咪的背影,她没说再见。
其实停车场这个时间不会有保安巡视,她只是要艾咪快走,也没打算再见艾咪。
艾咪离开以后,阮漠寒打算上自己的车,却听到一声优雅轻笑:“不喜欢跟人建立情感关系?”
阮漠寒回头。
是姜凯伦。
拎着一个铂金包,一身职业套裙,带着笑意站在那里。
阮漠寒问候了一声:“姜总。”
她拿简铭的薪水,替简铭办事,自然要遵照简铭的意思,在姜凯伦手下好好打拼。
姜凯伦并没有走近她,只是笑道:“刚才那女孩,你有些像她,却又并不像她。”
阮漠寒面无表情,内心震撼。
阮漠寒的年纪比艾咪大,按照寻常人的语言习惯,一定会说艾咪像阮漠寒,而非阮漠寒像艾咪。
姜凯伦这样说,唯一的可能,便是她看出了阮漠寒想要像艾咪。
却永远不可能像艾咪。
可姜凯伦只见过艾咪一面,也是今天第一次见阮漠寒真人。
如果她真能看出这些,眼睛岂不是毒到可怕?
阮漠寒望了望姜凯伦那双深棕色像貂的眼睛,不欲再多谈:“姜总,没什么事我先告辞了。”
“你放心。”姜凯伦忽然笑道:“我对那女孩不感兴趣。”
“我感兴趣的,是你。”
阮漠寒不再答话,拉开车门,一脚油门离去。
姜凯伦没再留她。
阮漠寒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姜凯伦只是站在原地,微笑目送她离去。
******
接下来的一周,姜凯伦都没有再找过阮漠寒。
阮漠寒对姜凯伦的零星了解,在这一周中,全来自偶尔听到员工们八卦:
“工作能力也太强了吧。”
“性格也好,温和又优雅,总是笑笑的。”
“她应该是不会生气的那种人吧?不是漂亮的长相却总让人觉得很美是怎么回事?啊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姐姐!”
有人笑她:“你是不是最近橘里橘气的电影看多了?这样说也不怕你男朋友生气。”
阮漠寒端着热水杯,走回自己办公室。
恰好这时,手机响起。
是柏静娴。
“阮总监,请问你周六晚上有没有安排?”
阮漠寒:“我非工作时间的一贯安排,是在家陪女儿。”
陪阮清音是真,拿阮清音当挡箭牌、回绝一切应酬也是真。
柏静娴为难:“是这样的,为了欢迎GS公司团队,我和阿铭商量,举办一场派对。”
“刚好奶奶去住院调理风湿了,不在家,所以派对时间地点,就想定在周六晚上,在我们家,一个小型温馨的派对。”
“如果你能抽出时间的话,请务必赏光。”
阮漠寒:“我跟女儿商量一下再答复吧。”
她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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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下午两点,W酒店,又是服务生把房卡交给阮漠寒的。
阮漠寒走近1704,发现简烁已经在了,
简烁今天穿的极之盛大。
艳粉色的纱裙,从胸前开始蓬开来,一路往下,像朵绽放到最艳丽时的花。
层层叠叠的繁复褶皱,手工细作,极力模仿着十七世纪的法式宫廷风情。
以至于整个人,都埋在那一层层的薄纱褶皱里,像陷在杯子蛋糕里的一颗樱桃。
她穿一双湖蓝色的丝袜,加十厘米高的湖蓝高跟鞋,一下一下踩在巨大柔软的鹅绒床上。
她竟把这床当蹦床,跳起来,双手抬起,像在跳华尔兹。
也真亏她能站得稳。
阮漠寒走近,听到她嘴里在哼着一首舞曲:“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维也纳森林圆舞曲》。
阮漠寒脱掉风衣,随手扔在一旁的双人沙发上,整个人往鹅绒床里一躺。
简烁在她旁边跳着,妖冶又妩媚的笑着俯视她:“想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