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吾等……”
一阵喧嚷之中,一长老面上愤慨的神情骤然变作了极致的惊恐,连瞳仁都发起了颤来,未尽的话音亦滞在了舌根,“吾等……”
只见千百股粗如廊柱、滚滚如浪的魔雾猛地自秦念久背后爆发而出,轻而易举便穿破了一众长老苦苦维持着的结界,蔓延至无穷远处,如钩锁般道道扎入了地面、深入地脉。
眨眼,适才平静下来的海面以更汹涌之势再度翻腾而起,掀起万丈惊涛,又狠狠拍下,直击得整块大陆地动山摇,震颤不止,裂出沟壑深深,甚至能直视见地底深处缓缓暗涌的火光。
聚沧山外,座座人城接连翻覆坍塌,随海浪灌入开裂的深谷之中,又被地火灼得滚沸,全然一派地狱惨景。
而较这可怖情状更令人胆寒的,是秦念久悠然带笑的话音:“既然如此,那我便与诸位‘志士’打个商量。”
山川震颤声、砖瓦崩裂声、浪涛怒吼声、悉数盖过了遥遥处惊惶叫喊的人声,他扯扯嘴角,看向诸位长老的眼中终于凶意毕现,只一抬手便以铺天威压将一众宗人狠狠压跪在地,直至他们膝下地面呈蛛网状碎裂了开来也未罢休,话音更是寒可刮骨:“九陆十四州幅员辽阔,大小千百余座人城,而当日亲手弑杀我宗门人者,共七十六人……但凡你们自愿牺牲一人,我便放过一座城池。不知众长老意下如何?”
……
掷地有声的话音落下,回应他的唯有一片惊恐的、不安的、瑟缩的、可悲的沉默。
自聚沧山起,被魔雾驱使着的骇浪逐寸侵蚀过成片大陆,每一记颤动都震慑着一众宗人的心脏,而留影幻阵中的画面又仍在继续,真真一副荒诞景象。
脑中那抹青影渐淡,推挤着膨胀起来的又是各样暴戾之意,拿不准还能维持多久的清醒……秦念久强忍下一口呕意,背脊微微一躬,面上却半点异色也未泄露,只淡淡开口催促道:“诸位长老,火舌无心,波涛无眼,可不等人啊。”
难以置信秦仙尊当真做出了灭世之举……明琅双唇发青,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可又怎甘愿轻易认命,颤颤地驳:“……吾等名门正宗,怎会听你这魔物的威胁……”
“唔。”秦念久眼也不眨地望着山外遥远处转瞬间又有数座人城接连坍塌,片刻后将视线挪回了明琅面上,口中百万鬼音齐齐讥笑:“比起人界覆灭,难道不是能救回一些是一些才好么。怎么,长老这就不愿‘体面’了?”
“住、手……”强压之下,叶正阑同样被压跪在地,动弹不得,五脏六腑都好似被挤碎了般,却仍声嘶力竭地艰难喊出了口:“秦仙尊!难、道观世宗人……会愿意看到你这么做吗!”
“……叶仙尊。”听他此言,秦念久似有些忍俊不禁,满载冷嘲地唤了他一声,好笑道:“人都死了,还怎么看?”
说罢,他再度将手高抬
这回随着黑雾拔地而起的并非巨浪,而是烈焰滔天!
水火原本并不相容,可随着那黑雾起伏,层层火舌卷起水浪,迫不及待地向下一片山峦袭去
眼见又有数座人城即将翻覆,一记震声骤然炸响:“住手!!”
是心辉长老尽全力昂起了头来,半点不显畏惧地直视着秦念久。
耳旁杂音悉数远退,十分坦荡地,他道:“当年之事,终是为苍生谋福祉,我……不悔,亦无愧。今日这般,为苍生赴死,我亦不辞!唯望秦仙尊信守诺言!”
一语言罢,毫不等旁人出声阻拦,他猛地闭上了双眼,闭起了一口浊气使之逆行,自碎金丹
“长老!”
“不!”
不顾身畔弟子的呼喊,令人牙酸的肉身爆裂之声咯咯炸响,血溅五步!
“……”秦念久垂眼看着那四溅开来的血肉,神情有变,但眼神仍是冷的,手指不过轻巧一转,那噬人的万丈火涛便扭转了百米,绕过了一座人城,朝旁处扑涌而去。
生机显现,众宗人看着,却更觉无望:魔者祸世,生杀予夺,竟不过只在它反手之间!
无心亦无意更无空闲留等他们伤悲,秦念久轻握起拳,将那片余灰跟银烟杆一并捏在了掌心,看向了余下众人:“身先士卒,不错。心辉长老是体面了。余下诸位的决定呢?”
远处,是满目人间炼狱之景,近处,鲜血肉泥尚有余温,抬首,那魔星字字句句所散发出的压迫力这般可怖……而那翻腾的火涛可不等人,转瞬便又呼啸着袭向了下一座人城。
心间唯有绝望,喉间亦感窒息,众弟子呼吸粗重,几近崩溃地将视线投向了诸位长老:为何沉默?为何不动?这百姓,这苍生,这世间……他们众人的性命……谁能有解,有谁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