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院子里关着的小姑娘,又想起秦家那位高高在上如坐云端的长公子,想起天下儒生无比推崇的林晴山,想起他们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模样,突然有一种俯瞰万事万物的快感,这种快感像金银奇珍,像芙蓉纱帐,几乎要迷住他的双眼,让他无比沉醉。
不着急。
他告诉自己。
慢慢来,一切都会有的。
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奖赏,他注定把林晴山踩在脚下,注定会等到封侯拜相的那一天。
云州城的街巷热闹了一整夜,此时天色将明,雨渐渐小了,但还是淅淅沥沥的,打在枝叶上,巷子里升起朦朦胧胧的薄雾。
“吧嗒——”
竹简落地的声音。
徐敬山照旧一身素白,长发松松散散披着,半倚着窗子,目光低垂,落在地上扔着的竹简上,他未系绸带,双目显得有些失神,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他缓缓抬起头。
徐敬山轻声笑,温温柔柔的,堪称上佳的好脾气:“章大人,这就是您说的,平步青云的路吗。”
章伏看着屋子里的乐师,全公公怕乐师坏了他们的计划,因而特意吩咐,给他的手脚都上了镣铐,年轻人的手被勒得泛红发青,他却好像漫不经心的,一整夜都拿着竹简细细翻阅,十分从容,好像这些事是家常便饭一样。
章伏坐下来,自顾自倒了茶,他很不喜欢徐敬山这样斯文矝雅的做派,这种派头很容易让他想起那些生下来就高高在上的公子王孙,那些公子王孙生而尊贵,摆再大的派头他都认了。
可是一个乐师凭什么,卑贱到泥里的下贱玩意儿。
章伏低着头,往茶盏里吹了口气,面上却换了副和气的样子,笑眯眯安抚道:“徐公子,有得必有失,你想得到点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徐敬山瞧着他,也笑,抬了抬手给章伏看,手上的镣铐泠泠作响:“我已然付出了代价,大人却没给我应有的奖赏。”
他俯身,撑着桌子,嗓音温煦:“大人何时才能让我平步青云,偿我所愿啊。”
章伏拢袖,抚掌而笑:“徐公子啊,你尚且年幼,还不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很多东西啊,咱们得慢慢等。”
“你想想,裕王殿下何等尊贵,哪儿会轻易想起咱们这些小鱼小虾的,你再等等,待我去向殿下禀明你的功绩,再为你讨赏,甭管你要的是仕途和金银,一一都会许给你的。”
徐敬山微掀眼帘,瞧了瞧眼前人,不知怎地笑出声来,语气温柔,轻轻拈了拈指尖,目光垂着,辨不清什么神情。
“好罢,自然都听章大人的。”他道。
“安抚好了?”全公公躺在竹椅,半眯着眼,他身后有几个摇扇的小厮,这会儿都毕恭毕敬低着头,全公公轻声哼笑,“看好那个乐师,到时候上面儿查起来,就把那乐师推出去。”
“是。”章伏恭恭敬敬垂首,有些心惊,“若是那乐师把咱们供出来……”
全公公微微抬眼:“他能供出来谁,裕王吗?”
他轻轻笑:“裕王,与我等何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