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次次遭受打击。
她看着丈夫,一腔文人热血渐渐的冷了,满怀少年壮志渐渐的淡了,于是甘于平庸,甘于磨平了锐气和棱角,明哲保身,安然度日。
批判不公之事的文章,他不再写。上书的奏折,以请安问安为主。
万幸的是,她的丈夫在生活上依然开朗,与他同期为官的大人,抑郁成疾的就有好几位。
她欣赏他的乐观和自信。
若非今日听他旧事重提,她还以为,他真的想开了,放下了。
原来,终究意难平。
南康侯闭上眼睛,深深一叹:“……越是愧疚,越不敢面对。梓晗小时候视我为英雄,我害怕让她看见其实我这般懦弱无用,我更怕她向我求助,我却力不从心。”
“其实——”
苓娘开口,说了两个字,停下,半晌才接着道:“侯爷,其实你可曾想过,皇后娘娘真正需要的,并非你以为的这些。”
南康侯沉思,“还有什么是我能为她做的?”
苓娘拿起信函,柔声道:“也许,她不想要你帮她做什么,她只想要你关心她。”
南康侯摇头,“几句空话,没有意义。”
“我不这么认为。”苓娘说,“世上有人重利,有人重情。后者虽少,也是有的。”
南康侯怔住。
*
室内弥漫苦涩的药味。
今日煎的一副药格外难喝,不仅苦,且辣,极难入喉。
赵秀喝了两口,便欲作呕,强自忍住。喝完这东西,午膳和晚膳都免了,食欲全无。
等到一碗药终于见底,赵巽大步而来,轻盈一跃,坐上书桌。
赵秀道:“下去。”
“四哥,我心情差。”赵巽苦恼。
赵秀面无表情,摆摆手,示意秋月撤下碗勺。他靠在榻上,光是服药就出了一身汗,疲倦地合上眼睛。
“秋月。”赵巽唤住宫女,“你去找何竺,问他明容人在哪儿,查到了马上来回我。”
“是,王爷。”
赵秀眼皮也不睁,淡淡道:“你不去御花园陪伴父皇和贵妃,倒来东宫吵闹。”
赵巽仍坐在桌子上,“我娘回长春宫了。刚才在御花园,明皇后难得出现,还把明容带了过来,那个臭丫头——”他心烦气躁,“四哥,你知道她干了什么?臭丫头眼睛发直地盯住父皇,忽而脸红,忽而痴笑,我原本没觉得怎样,经我娘一提醒,才发现不对劲,问题大了!”
“赵巽。”赵秀抬眸,冷冷的,“下去,别碰坏我的书籍。”
少年只能跳下书桌,坐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他不满道:“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赵秀道:“听见了,挺好。”
赵巽暴躁,“好?好什么!”
赵秀不理会。
明容对着父皇那般作态,证明她是一个沉溺于美色的俗人。
众皇子之中,与父皇最相像的,是他。
换言之,明容即便恨他,也不会讨厌他的这张脸。
他要做的,就是尽快扭转小丫头单方面的敌意,把她从赵检身边争取过来。
所以,今天穿什么去见她?
上两次选了红衣裳,明容无动于衷,难道非得穿她喜欢的亮粉色?
太艳俗,丑,难看。
赵巽坐不住,起身道:“明容不能当妃子,我不想叫她容嫔娘娘。”
赵秀冷漠:“你怎知道就是容嫔?也许是娇妃。”
他的语气分外平淡,听在赵巽耳朵里,却如火上浇油。
少年大怒:“管她容嫔还是娇妃,她必须断掉这个念头!”
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
何竺走进来,行了一礼,“明姑娘在长春宫附近。”
赵巽皱眉,“长春宫?”
不等何竺回话,他就跑没影了。
*
明容回到西偏殿,缠着采桃,旁敲侧击的问出沈令平时都在哪儿办公。
采桃说,沈公公从前不是在陛下跟前伺候,就是在玉贵妃身边讨巧。自从新晋升了金翎卫的指挥使,他平时在东定门做事,但时常也会被叫回来。
被玉贵妃叫回来。
于是,明容打算在长春宫周围溜达,碰碰运气。为了掩人耳目,她带上心爱的纸鸢。
天气好,风吹过,纸鸢高高飞在空中。
明容怀里揣着一瓶玫瑰甜酒,不敢跑太快,便把线交给冬书。
她倚在宫墙边,仰头望着蔚蓝的天空之下,蝴蝶纸鸢自由自在地飞翔。
此情此景,令人心旷神怡。
要是沈公公恰巧路过,那就再好不过。
可惜没等到沈令,倒是等来一道快如闪电的银白身影。
“明、容。”
背后,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
冬书吓一跳,注意力分散,一个不慎,纸鸢卡在树枝上。
她慌忙站定。
明容转身,没见着人,抬起头,才发现少年坐在琉璃瓦上,正抱着双手,俯视她。
深红的宫墙,金黄的琉璃瓦。
少年白衣胜雪。
他穿得这么单薄,不冷吗?
明容心里直念倒霉,嘴上说:“燕王殿下安好。”
“不好。”赵巽说,“一点也不好。明容,你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