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小容来看病,总是十分随意。
她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原大夫给她吃糖,吃很多东西,明小容开心的不得了。
……真是给点甜头就灿烂的小傻瓜。
原大夫问:“这周怎么样?”
明容说:“姐姐还是不理我,她也不想来见你,她都不讲话。”
原大夫笑了笑,“明容你呢,你怎么样?”
“我?”明容歪着脑袋,想了会儿,“我的坏朋友撒谎欺负我。”
“撒谎?”
“她说,爸爸妈妈有姐姐,就不要我了,姐姐会把爸爸妈妈都抢走——她撒谎。”明容低哼,“我才不相信,她当我三岁小孩骗呢,我早就是六岁的大人啦!”
原大夫又笑。她问:“你觉得她骗你?”
明容点头,“当然,姐姐来我家住下就不走了,怎么可能把爸爸妈妈抢走?是爸爸妈妈把姐姐抢来了,家里又多一个爱我的人。”她低头吃糖,嘟哝,“姐姐现在不太爱我,她不理我,但她以后会爱我的。”
原大夫注视小姑娘,目光十分温柔。
她说:“容容,你的姐姐受伤了。”
明容惊讶,“在哪里?”
原大夫抬手,指向心口,“在这里。”
明容放下她的糖,思考一会儿,坚定的说:“我会把姐姐心里的伤口治好。”
原大夫微笑,“那容容要加油哦。”
明容走后,这位原大夫对她的父亲说:“明先生,容容下周不用来了,她不需要接受我的辅导。”
明容爹开口:“原医生——”
原大夫摇了摇头,“你的女儿,她才是一名优秀的医生。”
明容爹愣住。
明容时不时地便去找她姐姐。
程程不理她,她也不在乎,她一个人能说很久很久的话,还能自问自答,真叫人啼笑皆非。
慢慢的,程程习惯了她在身边,由她去了。
半年后,有一天夜里,程程缩在被窝中流泪,房门打开一条缝隙。
杯弓蛇影、草木皆惊的孤女吓了一跳。
门缝里钻出一个明小容。她说:“姐姐,别怕,是我。”
程程躲回被窝。
明容叫她:“姐姐,姐姐。”
程程说:“……这么晚不睡觉。”
明容轻扯她的被子,“我知道你晚上都在哭。”
程程不语。
明容又叫:“姐姐,姐姐。”程程不理她,她锲而不舍,“姐姐,你看我。”
程程慢吞吞地探出脑袋。
明小容在做鬼脸。
她抬起两只手,揉自己软嘟嘟的脸颊,搓圆捏扁。
程程愣了片刻,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明容说:“逗你笑啊。”
程程呆住。
明容又开始搓她自己的脸,“姐姐你不要哭,你看我,好不好笑。”
赵秀想,好笑,像会变形的雪团子。
可他是笑不出来的。
就像程程,她也笑不出来。
她的眼泪越掉越快,哭丧着脸,牵起僵硬的嘴角。她说:“好笑。”
然后,她抱住明容,哇哇大哭。
明容的小手拍拍她的后背,轻声说:“姐姐不哭,容容在,容容保护你。”
赵秀冷眼相望。
——外表像只白嫩嫩软绵绵,柔柔弱弱的雪团子,内里却是无坚不摧的火焰,足以击溃最顽强的心理堤坝。
这丫头,真能诛心。
“……明容。”他唤。
小雪团子听不见。
赵秀止不住的恨。
程程在最孤独脆弱的岁月,等来了如火温暖的明小容。
他的童年,在苍白的雪和沉默的黑暗之中度过。
他恨父皇,恨母后,恨觊觎储君之位的众多兄弟,更恨这苍天不公,欠了他一个明小容,他却不知问谁去讨要。
“明容!”
她无知无觉。
赵秀抬手,戳她的脸,感受指尖那一丝微乎其微的温度。紧接着,他的手掌心贴到她的脸颊上,捧住她的小脸揉了揉。
……真是疯了。
他闭上眼睛。
他迟早有一天会疯。
*
前些日子下起雨,今日总算放晴。
长乐公主在房里待得闷了,坚持出来逛一圈,明容便陪她。
其实,若听太医的话,公主还得在床上多躺十天半月的才能痊愈,可公主一向执拗,不听劝。
明容跟在公主身边,默默地走。
不知为何,公主心情很差,从生病开始,不,也许一直都是如此。
她的心里总像堆积一座座的大山,又不愿意与人谈心,喜怒哀乐都自己受着。
“公主。”
长乐回头,一愣。
她那小伴读在搓自己的脸。
“公主,你看我。”明容说。
长乐看着她像揉面团似的揉脸,只觉得奇怪,皱眉问:“干什么?风又不大,你脸上很冷么?”
明容说:“公主,你不要不开心啊。”
她挤压两边的脸颊,于是小嘴嘟起来。
长乐不禁一笑。
明容舒出一口气,说:“你多笑笑,笑了心情就会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