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淡淡的,不曾多加挽留。
*
深夜,一灯如豆。
何竺道:“莺莺送来了三皇子的箭矢。”
赵秀坐在窗下。
窗外小雨。
夜色深沉,灯笼的光芒在风雨中飘摇,少年半边脸沉入黑暗。
何竺接着道:“殿下,莺莺还说,明姑娘曾经给赵检喂药。那药非宫中所有,也不似民间药房所售,见效奇快。等到太医过去,赵检的伤口已经不流血。”
赵秀淡淡的想,小神女的仙丹。
他本以为,他会更兴奋。
毕竟,这个消息几乎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测。
明容的确有仙药,也许能续命延寿,且不会像将军府的灵药,吃了疼个半死。
可他意兴阑珊。
他只在想,明容怎么喂的药?
她可曾碰到赵检的脸,赵检的嘴唇?哪根手指碰了,手掌心擦到了吗?
……他要把赵检的脸戳十个窟窿,把他的嘴唇用小刀削掉。
赵秀暗恨。
像钻了牛角尖,想起就发怒,却不能不想。
他低哼。
“……殿下?”
少年从榻上下来,鞋也不穿,猛地推开门。
夜风带着湿润的气息,汹涌灌入。
他走入雨中。
“殿下!”
*
明容吃过早饭,正想带上一些补品,到未央殿看望赵检,忽然记起来,赵检已经不住那儿了。
他终于搬出冷宫,搬到临近的长生阁。
她笑了笑。
又过一会儿,冬书带来小厨房做的鸽子汤。
两人刚从屋里出来,采桃站在台阶下,道:“明姑娘,三皇子找您。”
明容惊讶,“三皇子?”
她想起那名冲进凤鸣宫的少年,皇帝骂他脑子有粪。
赵弘在院门口等候。
明容走过来,弯了弯膝盖,“殿下——”
赵弘一挥手,对着冬书道:“你退下。”
明容说:“冬书不能走。”
赵弘皱眉,“为何?”
明容:“男女授受不清。”
“……”赵弘无语,“大白天人来人往的,有什么关系?”
“您有什么事啊?”明容问他。
她和赵弘只在文华殿见过两三回,赵弘和长乐公主也谈不上多亲近,突然来找她,好奇怪。
赵弘瞪着冬书。
这冥顽不灵的小丫鬟低垂脑袋,假装看不见他吃人的眼神,死活不肯走。
于是,他冷笑:“行,你留下。我今天说的话,若有一字传出去,我弄死你!”
冬书垂着眼睑,“奴婢不敢。”
明容把她拉到身后。
赵弘冷哼,又对明容说:“明姑娘,你听好——”他左右张望,咳嗽一声,“射伤赵检的人,是我。”
明容不为所动。
赵弘立即道:“你不相信?我骗你,能得什么好处?”
明容想,哪有人做坏事,还上赶着承认的?
她问:“真是你干的,干嘛告诉我?”
赵弘说:“因为是你跑去凤鸣宫告状,你告错了人,我当然找你。”
“那你昨天不说。”
“昨天父皇在,那么多的人,我坦白了,能有好果子吃吗?”赵弘理直气壮,“宫里爱玩弓箭的就我和七弟,太子的侍卫出手伤人,会用不易发现的暗器,犯不着明目张胆射箭,平白留下证据——你还是不信?明容,我指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就叫我生儿子没屁.眼,一辈子倒霉!”
明容想,他那没影的儿子,真倒霉。
赵弘又道:“明容,明姑娘,小姑奶奶,我又不是圣人,不是我干的,我吃饱了撑的往自己身上揽?我——”
“对啊。”明容说,“不是太子干的,他干嘛往身上揽?”
“他没揽。”
“他也没辩解。”
“太子辩解,倒霉的就是你啦!”赵弘暴躁,想骂她,想起太子的警告,生生把话咽回肚子里。
太子说,不准凶她。
他深吸一口气,耐心的解释:“当时为赵检请命,间接指控太子的人,分别有皇后,禧妃,长乐,你,还有玉贵妃——”
明容:“还有你啊。”
“……”
赵弘在心里破口大骂,臭丫头,臭丫头!
他忍了,“其中,身份最低的就是你。父皇错怪太子,不能没点表示,罪名难道会落在玉贵妃头上吗?不可能!横竖都只会砸在你这颗小脑袋上!”
冬书一惊,神色微变。
明容怔怔的道:“你是说,太子……他不想陛下砸我脑袋?”
可能吗?
太子会有这么好心?
她看向赵弘,“你跟我去见陛下——”
“去什么去!”赵弘语气不善,“父皇的命令下了,太子已经禁足,这会儿咱俩再去,你找死啊!”
“如果太子无辜,陛下自会收回成命……”
明容瞥他一眼,无声的说,应该把你关禁闭。
赵弘突然变得安静。
他俯视明容,怜悯她的无知,“父皇收回成命,那代表什么,你可知道?”
“代表陛下关错了人——”
“代表父皇做错了。”
明容抬头。
赵弘的声音很低,很轻,连冬书都听不分明。
“父皇永远不会犯错。”
*
赵检在长生阁。
他的肩膀受了伤,一条手臂行动受阻,但是下地走动,完全没问题。
明容来看他的时候,他正站在博古架前面,盯着一只价值不菲的古董花瓶,仿佛十分好奇。见到少女,他笑笑,“你来了。”
明容说:“我带了鸽子汤和豆腐烧猪肝——”
“我不想吃猪肝。”赵检皱皱鼻子,“我想吃羊肉,牛肉,鱼翅和燕窝,我以前从没吃过,只听莺莺提起。”
“猪肝补血啊。”
“不要紧,我已经好多了。”赵检说,“还没谢谢你。你不去凤鸣宫,父皇也不会准我移居长生阁。”
明容笑了笑,“不用谢,小事。”
她心里有一点点别扭,很难形容的微妙感觉。
一夕之间,赵检变得陌生,可到底哪儿变了,她又说不上来。
他还是他,什么也没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