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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桃花妆(2 / 2)

“那你的两个舅舅,他们现在叫叶二和叶三?”

“叶三和叶五。”

“排行这么随便的吗。”

“叶三得了母亲的名字,叶五不敢排在哥哥前面,也不想叫叶四,四字与死字发音相似,他嫌不吉利。”

明容的眼神在少年苍白的脸上打转,“可你排第四——”

赵秀平淡道:“我没的选。”

他放下笔,转身就走。

明容兴冲冲地望向镜子,满怀期待。只一眼,神情冻住。

半天无声。

好丑。

怎么那么丑?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长那么丑?

她的眼睛没变大,没变长,怎么还变小了?

难怪赵秀跑那么快……

这个盲目自信的大骗子。

“赵小秀,你画的比我还差劲!”

*

周氏一回房,见到常年在外的丈夫,吃了一惊:“五爷,你何时回京的?”

她替男子斟茶。

“刚到。”叶五爷在榻上坐下,接过妻子的茶,不喝,只拿在手中,“你信里说,几日前进宫。”

周氏颔首,“是。”

叶五爷看着碧绿的茶叶,嗤了声:“太子给你的画像是个孩子?”

“……是。”周氏颇为无奈,“他画的分明是明容姑娘小时候,脸蛋一模一样。你说他也真是的,喜欢人家,直说又有何妨?咱们总会成全他。”

叶五爷瞥她一眼,“太子告诉你,人选定下了,就是南康侯府那姑娘,但成亲之事为时尚早,不急在朝夕。”

周氏无言。

一张奶娃娃的画像,他怎么看出来这许多意思?

“他故意让你头疼呢。”叶五爷道。

“……”

周氏当真头疼,不止因为太子,也因为她丈夫,她夫家。

叶家人从不齐心,每个人各有主张,说话总留半句,揣度家人心思靠猜的。

老爷子想分家,老夫人不让分家,三爷菩萨面修罗心,杀的人比念过的经文的字数还多,五爷待她不错,但心里话从不坦白,成亲多年,生分依旧。

一大家子人如一盘散沙,凑合过日子。

周氏在丈夫身旁坐下,见他长久不开口,只能主动问:“太子不着急成亲,老爷子那事……怎么办?”

叶五爷道:“他成不成亲,老爷子都会请陛下准他上朝旁听。”

周氏愣了愣,拧紧眉,“老爷子到底怎么想的?”

“咱们这位太子啊……”叶五爷扯起唇角,“他太厉害,翅膀硬了,自然不行,他只能依靠叶家。他也不能太没用,毕竟——”

他顿住。良久,眼神黯淡,“毕竟,他是三妹的孩子。”

周氏不明所以。

叶五爷无意为她解惑。他端着茶,面无表情。

太子是三妹的独子,真养废了,无论对老爷子,对大哥,还是对他而言,都是莫大的遗憾。

所以,就让他那样吧。

为他请的先生都是当世大才,给他的药吊着他的一条命。

天人之才智,废人之躯体。

足矣。

*

玉英提着一只盒子,走进来,“殿下。”

赵秀在榻上下棋,没有对手,只有他自己,“查出什么?”

玉英道:“那少年叫阿缘,没有姓,侯府的人都说他是水仙的亲生儿子,可据我所知,不该。五年前,水仙还在梦香楼,有一天晚上出门,回来便带着这名瘦弱的男孩。若是亲生,何以抛弃多年?”

赵秀盯着棋盘,“从哪里领走的?”

“不知。”玉英回答,“水仙嘴紧,从未向任何人提起,侯府和梦香楼竟然无一人知晓,梦香楼伺候水仙的丫头都不知道孩子的来历。”

赵秀不再多问。

玉英将盒子放下,忽然想起一事,“阿缘初到侯府,没有人和他说话,谁见了他都当他隐形人,是明姑娘把他带到听月闲居,让他偶尔跑个腿,办一些差事,渐渐的,才有人接纳他。明姑娘对他十分信任。”

赵秀道:“出去。”

玉英告退。

*

明容再来东宫的时候,脸上带笑。

昨天,太子把她的脸画坏了,自知理亏,便避而不见,直到她走,他也不露面。

明容早已经消气,这会儿只是好笑。

太子殿下啊,成天就觉得天上地下属他最聪明,最厉害,别人都是不值一提的尘埃,是草包,是蠢货。

嚣张得无法无天。

这下可好。

太子也不是事事都行的,画画再好,化妆却糟糕透了。

太子怕她嘲笑,不肯见她。

这叫什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寝殿一片死寂。

明容早就习惯。

太子一人独处,通常就是这样,四周安静得可怕,偶尔有一点声响,不是他在喝茶,就是他在下棋。

殿内没有宫女和太监,太子一定又把人赶跑了。

卧房的门打开。

明容看见少年的侧影。

他侧坐在窗下,只穿着素白的中衣,墨黑的长发披在背上,背脊挺直,侧影孤傲。

明容在门口驻足。

这一幕,恬静而美好。

夏日的午后,少年跪坐在榻上,素衣雪白,侧脸的线条秀丽如画。

他执笔,正在为人描眉,那只手也是清瘦而秀美的,指节修长,肌肤苍白,几近透明,远观如白雪覆冷竹。

看不清他的眉眼,便看不见他眼底冷冷的,危险的妖气。

他只是一名美丽的少年。

然而——

明容神色骤变。

……假的吧?

他在给什么东西描眉?

她起初只当那是服装店、理发店常见的假人模特。

一颗安静的,毫无生气的头颅,头发垂落,有些凌乱,皮肤灰败如死,眼睛闭着,一动不动。

乍看,没什么不对。

可她突然想起来,这鬼地方哪儿来的假头?!

这、这是……

明容目光发颤。

矮几上放了一颗脑袋,一些涂脸的粉,还有胭脂。

太子在给死人描眉。

“赵秀!”

少年侧目,斜睨她一眼,“你来了。”

他的语气太正常。

明容指着头颅,死人的脸毫无血色,她的脸也血色尽失,不仅目光颤动,声音也止不住的颤抖:“你、你在干什么?”

“练习。”赵秀淡淡道,“在平坦的纸上作画,和在人皮上作画,到底有所不同,我练一会儿。”

“为……为什么会有人头?!”

“宝华殿的太监早起打瞌睡,碰倒了供奉在殿内的母后灵位。”赵秀落笔,细细雕琢死人的眉毛,耐心的为那张惨白的脸上妆,“父皇下令将他处死。他的尸体坑坑洼洼,千疮百孔,头还完好,我叫人洗干净带给我。”

“……”

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

明容看得更加真切。

死人惨白的脸,少年苍白的手,他手背上的青色血管,他淡漠的眉眼。

赵秀看着被杀的太监,看着死人的头颅,如同挑剔一件冰冷的艺术品。

他为头颅描眉,如同雕琢自己的作品。

明容大脑死机,好不容易回神,尖叫一声,就想逃离。

赵秀从榻上下来,在她转身之前,握住她的手腕。

明容浑身一震,汗毛一根根竖起。

她拼命甩手,就像手上有一只蜘蛛,一条毒蛇,“放开放开放开!”

赵秀蛮横的道:“不放。”

明容大叫:“你的手碰过死人头,你快放开我!”

赵秀道:“死人比活人干净,活人你都不嫌弃,死人怕什么?”

明容惊恐又恶心,一想起他碰过死人的手,正握住自己,便觉得少年微凉的肌肤也如死人的体温。

像鬼。

他活着,却像厉鬼。

“你你你——”她心惊胆战,眼角瞥见惨白的头颅,更是崩溃,“赵秀,你到底在干嘛!”

“练习。”少年平静的道,“画完死人,画你。”

“……”

明容吓得连哭都忘记。

她拍打赵秀的手,“你画你的死人,别来碰我,你你……那人都死了,你还折腾他的遗体!”

赵秀冷冷道:“他死的太丑,我画桃花妆,他该谢我。”

明容彻底放弃理论。

她打他的手,才拍打一下,手背就泛红,好似苍白的雪上落满桃花。

她惊呆。

这是哪儿来的豌豆小王子?

她再也不敢打他,想掐他,咬他,更不敢,只是一味的扭动手腕,挣扎着脱离他的桎梏。

她挣不开,忍了又忍,用另一只手盖住眼睛。

“你叫何竺来,把头带走,你叫他找个地方安葬。”

赵秀冷哼。

他放开她,猛地推开窗,揪住死人的头发,往窗外一丢。

明容:“……”

少年坐在榻上,一声声地咳嗽,咳了一会儿,抬起头。他的前额蒙着薄薄一层冷汗,脸颊浮起病态的红。

“明小容。”他举起手,手上是她留下的罪证,“……很疼啊。”

他的语气极淡。

仿佛在说,天很热啊。

明容觉得自己在作梦,梦里有一颗死人的头,还有从地狱爬上来的鬼少年。

赵秀又咳嗽,目光冷漠,嗓音沙哑:“我画的不好,自然找东西练手。等我练完,你喜欢桃花妆,我便天天给你画。你为何发怒,为何嫌弃?”

明容愕然,“那是一颗死人头!”

“活人我见了厌烦!”赵秀冷硬道。他望着她,冰冷的神色松动,露出些许柔软,声音放轻,“……只有你不讨厌。”

明容想,赵秀和她之间,定有一个神经病,不久后的将来,也许有两个。

她在门口站立一会儿,怦怦直跳的心脏渐渐恢复正常的节奏,不再像要冲破血肉,跳出胸膛。

赵秀还在咳嗽。

他刚才为了阻止她逃出去,赤脚下地,怕是受凉。

赵秀边咳边叫她:“……明容。”

她不应。

“明容!”他接着叫。

明容走过去,低下头,他的手背还是红的。

赵秀伸手来拉她,她下意识的躲过,他不死心,又抓她的手,再次被她避开。

他一次次的尝试,又一次次的失败,就是不放弃。

明容无奈,“很疼吗?我先找点药,给你擦擦。”

赵秀仰起脸。

他的眉眼如带刺的毒花,艳丽,张扬,锋利至极。那双暗无天日的黑眸之中,笑意薄如烟雾。

“不疼。”他又向她伸出手,“给你打,给你咬,也给你掐。”

“你不做奇怪的事情,我才不会打你。”明容小声说。

“作为交换——”

赵秀盯着少女的手,深深凝视。

他想说,作为交换,你抱抱我,就算你亲近的人没死,也抱抱我吧,我见不得你对我的厌恶。

抱抱我吧。

我不会像上次那样,按下你的脑袋,害你撞到鼻子,哭得停不下来。

少年垂着眼睑,不语。

半晌,他又去够她的小手,将那软软的,温暖的手握住。

“作为交换,你的手让我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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