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记秦之兰了吗?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在大曜皇宫装狗?
这回还敢派太子……他可真干的出来,儿子像不要钱的鸡蛋,要是太子也被扣下,如何是好?
她问长乐公主。
公主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大曜不杀邻国使团。来谈判的大皇子,自然比送死的质子金贵。
使团抵达前,赵巽从京畿大营回宫。
他很快又要赶赴燕北。
不同于往年的随军历练,今年,他真的要带兵打仗了。整个春天和初夏,他奔波于军营和皇宫之间,极少见人。
他一回来,不去长春宫,直接找明容,带她到虎园看王霸。
因为[动物之友]称号的缘故,宫里的猫儿、狗儿、小鸟喜欢明容,宫里的老虎也喜欢明容。
王霸再也不想吃她,只想躺平被她摸摸头,揉揉肚子。
赵巽不知内情。
他看着明容和王霸和平相处,心中欢喜。
多好啊……他的爱宠和他的小姑娘关系融洽。
不久后的将来,他从宫里出去,自立门户,带着明容和王霸住进燕王府,他们每天都会过的这么幸福。
他已经能想象那画面。
一家三口——明容,王霸,他。
夏天玩闹,明容扑蝴蝶,放纸鸢,王霸和他搏斗。冬天下雪,他抱着明容,明容抱着王霸,寒冬如暖春。
他只要一想起来,浑身充满了奋斗的激情。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等他凯旋而归,幻想便会成为真实。
路上,赵巽和明容碰到几名仍留在宫里的贵女,庄沐儿就在其中。
庄沐儿问:“明容,你去哪儿?”
明容说:“虎园。”
庄沐儿道:“我也去!”她挽住明容的胳膊。
赵巽拧起眉,“你谁?”
庄沐儿无奈又生气,“……庄、沐、儿!王爷,我们在文华殿遇见五次,我告诉过你五次了!”
她张开五根手指。
赵巽记不住,也懒得记。
一行人到达虎园外,他驱逐闲杂人等,冷冷道:“老虎吃人,本王可不管。”
两名贵女害怕,停住脚步,不再往前。
庄沐儿不怕。
她说:“没事儿。老虎吃掉我,我死了,不能哭不能叫,更不会向王爷诉苦,用不着您管。”
她竟然想跟进去。
赵巽越发不耐烦,命令道:“不胜!把人拖走。”
不胜当真来抓人,五指如铁钳,半点不怜香惜玉。
庄沐儿又羞又恼,气得跺脚,“我自己有腿,不用人拖!”她气冲冲地走了。
明容来不及说什么,见她离去,便转向赵巽,“你对女孩子讲话,不要那么凶。”
“女孩子?”赵巽挑眉,“你是女孩子,她们是男是女,不重要。”
“……”
他带明容找王霸。
明容跪在王霸身边,摸摸它的大脑袋,摸它额头上的‘王’字,咯咯直笑。王霸翻肚皮,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赵巽看着,笑意盈满眉眼,又盈满心间。
他心口发烫,忍不住道:“我喜欢你,我的老虎也喜欢你,咱们天生一对。”
明容一愣,呆住。
半晌,她起身,闷头往外走,不发一言。
赵巽两三步追上她,问:“你怎么了?”
明容不吭声。
她低着头,越走越快,可总也快不过少年。
前边就是东宫。
赵巽性子急,路上人多眼杂,不便谈话。他拉着明容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拉她进东宫,又问:“到底怎么了?”
明容看见秋月,脸一下子涨红,脚步如飞。
她脑子乱,无意识的往赵秀的寝殿走,他的院子最空旷,人最少。
庭院寂静,落针可闻。
蝉鸣,鸟叫,盛夏的喧嚣,都属于另一个世界。
这里是太子的东宫,譬如天上的广寒宫。
赵巽再次拉住少女的手腕,“容容——”
“你不要追着我!”明容回头,脸更红,“你……你别喜欢我。”
赵巽一怔,“凭什么?”
“因为,我,我不喜欢你这个类型。”明容压着声音,又急,又羞赧,“王霸可以喜欢我,你不可以喜欢我,至少不是天生一对的那种喜欢,不行的!”
她语无伦次。
赵巽沉默片刻,粗声道:“王霸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我早就喜欢你!”
明容说:“你小点声,小点声!”
赵巽的脸有点白。
明容不能确定,也许看错了。
她的思绪太混乱,他又是古铜色的皮肤,虽不至于像前些年似的黑如泥炭,但也难以分辨脸色的变化。
赵巽紧紧地盯住她,咄咄逼人:“你不喜欢我这个类型,那你喜欢谁,赵检?我早知道你偏心那小子,他在未央殿,你就偏心他!我打他,你紧张的……我当时就该往死里打,他死了才好!”
“你胡说八道。”明容的双颊飞上红云,额头发烫,脑袋也发烫,“我不喜欢赵检,你脑补太多!”
“你都有类型了!”赵巽委屈,伤心,愤恨……各种激烈的情绪糅合在一起,眼圈泛红,“你非得说出来,否则我马上去长生阁,今天不打死赵检,我不姓赵!”
“你不讲道理!”
“老子不想讲道理!”
“……”
明容不知所措。
生平第一次,有人对她表白,可这人蛮不讲理。
她拒绝的经验不足,被他逼入进退两难的死角,开不了口,又不能不开口。她怕赵巽当真冲进长生阁,逮住赵检一顿毒打,他绝对干的出来。
她急得脑袋都快烧成灰,冒白烟。
正在这时。
凭空响起一道声线,拖长调子,慢条斯理的,带着令人恼火的散漫和慵懒:“明姑娘喜欢沈令。”
明容急转身。
赵秀趴在窗口,看着庭院。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目凝望他们,安安静静的。
“……沈令那样的类型。”他又道。
赵巽愕然,“沈令?沈令是太监啊!”他瞪着少女,“明容,他是个太监,他根本算不得男人,你怎么想的?”
明容的脸红得能掐出血来。
“你别听他瞎说,他故意兴风作浪,好看热闹。”她捂着脸,无地自容,“你……你不要说出去。”
赵巽震怒之中,生出超乎寻常的智慧。
他冷声道:“你叫我别说出去,那就是真的?你看上他什么?他细皮嫩肉的小白脸,还是他哄女人的嘴皮子?”
明容说:“不是他,是他的类型。”
“他的类型就是溜须拍马的太监,不择手段往上爬的阉人!”赵巽爆发,攥紧拳头,双目血红,“我都想好燕王府建在哪儿,冬天才能陪你和王霸玩雪,堆雪人……我全都想好了!”
明容怔住。
赵巽大步离开,一旋身,银衣划出凌厉的弧度。
*
赵巽走得那样快,不胜跑步都追不上。
他的眼睛越来越红,咬紧牙关忍耐。他得找个没人的地方,现在,立刻,马上!
半路,他看见沈令从对面走来,不紧不慢,多么悠闲。
赵巽怒从心起,恨不得一头撞死他。
沈令往路边靠,向他行礼,“燕王殿下。”
他行走如风,片刻不停,只在经过对方身边的时候,肩膀狠狠撞过去,语气冷厉如狂风:“……断子绝孙的东西!”
他走远。
沈令望向他的背影,颇为意外。
回到东定门,十四笑道:“这天气热的,瞧咱们燕王爷的火气多大……也不知道谁招惹的他,就冲咱们发火。”
沈令翻阅信件,头也不抬,“还能为什么?”
十四:“儿子愚钝,当真猜不出。”
沈令提笔,十分随意,“燕王这年纪,这身份,谁敢给他气受?不是父母太子管教,令他心烦,就是情路受挫,他不愉快。”
十四恍然大悟,“干爹高见!”
十五叹道:“那也犯不着辱骂咱们呀!真是,人在路上走,祸从天上降。断子绝孙碍着他了?谁生来就想当太监,还不是生活所迫,没法子!”
“断子绝孙,又如何?”沈令抬眸,笑了笑,“天热气燥,男人六根不净,烦恼不绝。我等心无杂念,自然清凉,不很好么?”
十四和十五一愣,继而心悦臣服。
他们是真心的佩服干爹。
全天下的太监,多少都自卑,因为缺了命根子,当不了男人,不男不女,活着留不下子嗣,死了无颜见祖宗。
唯有干爹。
他卑躬屈膝,他曲意逢迎,可他的心和骨头傲立云端。
他从不觉得太监缺了什么,他反倒认为男人多了块肉,从而祸根不断。吃亏的是他们,自卑的也该是他们。
十五发完呆,听得翻书声音。
他转头,见十四在研墨。
他问:“你干什么?”
十四道:“把干爹说的话抄写下来,早晚背诵。”
十五:“……”
*
院中,明容呆立,好一会儿才惊醒。
她回头,赵秀沉默地凝视她,苍白的脸,冷如寒泉的眼瞳——他好无辜啊!
“你——!”
她冲到窗前。
赵秀趴在窗内,她站在廊檐下,气得发抖。
她拧他消瘦的胳膊,捏他清瘦的脸,他的胳膊和左脸立即红一片。
赵秀面无表情。
明容大怒,“你借刀shā • rén,心肠歹毒!你,你好的很啊!事不关己,你就兴风作浪,成心看我的笑话……赵小秀,你王八蛋!”
赵秀平静道:“你怎知事不关己?”
“关你什么事啊!”
“关乎你,就关乎我。”赵秀沉沉道。他低头,盯着胳膊上的红印子,微微抿唇,仿佛自言自语,“……刀伤还没好,我一点都不疼。”
明容一怔。
她看他的手臂,看了一会儿,板起脸,说:“刀伤在你的另一只手。”
“是么。”赵秀淡淡道,“我记不清。”
“听你胡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