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我只为了我外婆。以前是想让她活久一点,现在呢,就是想让她离开得轻松一些,其他的,根本不重要。我这辈子大概是注孤生的命,并不需要别人来爱我。”
霍清池冷着脸沉默。
岑今没心思去分析这种沉默的含义,除了曾余香,很少有人能挑动她的神经。
“你家人看样子是看不上我,可能也看不上这个孩子,既然你想要,在我生产前,别让你家人来骚扰我。尤其是我外婆。今天这样的事,我不想再发生。我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霍清池抿唇,点头。
岑今又垂下眼皮,默了默,轻笑。
“如果shā • rén能让我外婆长命百岁,今天景云溪走不出那间屋。”
霍清池面不改色:“我给你递刀。”
岑今双眼乌沉沉地看着他:“这么狠心?”
“我给过她很多机会了。”
岑今点头,很轻地叹息。
“被你喜欢真可怕。”
霍清池没回应她这句,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早点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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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凌晨时分,岑今被霍清池推醒。
他敛着眉,声音微沉。
“未未,我们现在去一趟医院。”
岑今心猛地一沉。
“外婆?”
霍清池点头。医院那边打电话过来。曾余香忽然陷入昏迷,现在正推进手术室抢救,主治医生在霍清池面前没有任何隐瞒,清楚的告诉他,曾余香大概要不行了。
岑今丢了魂魄,机械地掀开被子下床,光着脚就往门边走。
霍清池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换身衣服。”
岑今扭着手臂,想挣开他,双手因为被纱布裹住,无法用力。她心中一急,几下将纱布全部扯掉,挣扎着要往外走。
“未未……未未……”
啪!
这一巴掌力道很足,霍清池脸上顿时一个红色巴掌印--岑今扯纱布的动作太粗暴,手上又流血了。
岑今打完人,却忽地平静下来。
“你先换衣服,我带给去医院。”他柔声安慰她。
岑今呆呆地站着,任霍清池帮她脱了睡衣,换上一条长裙。
她的牙齿咬得格格响。
陈嫂只收拾了几件衣服过来,都是夏天的衣服,大概会有点单薄。
霍清池又拿了自己的一件西装外套给她套上,有点不伦不类,但是异样好看。
春末夏初凌晨五点多钟的北城,正一点点从沉睡中苏醒。
汽车从街道过穿过,岑今一直笔直地坐在副驾上,双眼呆滞。
某一家店外,装饰着白色的花,霍清池一眼扫过,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并不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只是在这一瞬间,想到岑今发给他那张相片。
白色的花,黑色的字,恶毒的诅咒。
副驾上,一直安静的岑今忽然笑了。
“还真是……早登极乐。”
“未未,”霍清池急急打断她,“不要钻牛角尖。”
岑今偏过头,目光幽幽地看着他:“舍不得?”
“不是。”霍清池腾出一只手,飞快握了下她的手,触感冰凉,“我来处理。你相信我,交给我来处理。”
岑今转了下眼珠,似是想说什么,又慢慢偏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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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负责曾余香的那位医生早就在等他们。
“还在抢救,不过情况不太乐观。”对方是霍清池十分信赖的人,因此也愿意实话实说,“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岑今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霍清池握着她一只手,那只手冰凉彻骨。
“好,你们尽量抢救,尽全力去救。”
那位医生却欲言又止。
“霍先生,其实……”
其实他并不建议继续抢救。
站在家属的角度,当然是拼尽全力,不想留一丝遗憾,可是站在病人的角度来讲,生命的最后一个阶段,往往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尤其是癌症。
表演式的抢救,除了给家属一点心理安慰,给病人增加痛苦,其实并没多少意义。
霍清池看了眼岑今,急道:“这个你别管,能做多少做多少。”
对方无奈的说了句“好,我们尽量”。
这是大多数人的选择,从业以来,几乎没有家属可以理性地主动放弃抢救。
一直呆站在那里的岑今忽然开了口。
走廊里灯光雪亮,她的脸是纸般的白。
她的声音很小,却足够清晰。
“你是说,救回来,她以后会更痛苦?”
那人点头:“曾女士的情况十分糟糕,这次就算……”
“这一次,她没有痛苦吗?”岑今轻声问。
“还来不及。”那人说。
岑今眨了眨眼睛,又眨了下眼睛,然后很小声说:“那就放弃吧。”
那人一愣,飞快看了眼霍清池,在霍清池同样震惊的神色中,确认了一遍:“岑小姐,你说什么?”
“放弃吧。”岑今双手遮在嘴上,只露出一双黑而亮的眼睛,“别救了,让她走吧。”
痛苦是留给活人的,就让外婆这样无知无觉的走吧。
她双手撑着膝盖,慢慢蹲下去。
愚痴众生,不觉不知,寿命短薄,如石火光,如水上泡,如电光出,云何於中不惊不惧。
怎能不惧?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只是,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从今往后,她真的只是一个人了。
也好,自此她无拘无束,再无牵挂。
岑今栽倒在地板上。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未未打人出自情节需要,现实生活中,还是不要以暴力解决问题哈。
然后,这一章所有2分留言送红包。
另:
愚痴众生,不觉不知,寿命短薄,如石火光,如水上泡,如电光出,云何於中不惊不惧--出自《佛说长寿灭罪护诸童子陀罗尼经》
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出自《无量寿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