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渊离开后,叶嘉第一次没能成功入定，他知道静渊想问什么，也清楚静渊以及王砚秋的每一次试探。
他同样知道静渊的忍耐与等待,以及对方在这个问题上对自己的放纵。
但叶嘉无法给出回答。
他记得关于封洲的一切,甚至能回忆起最后一刻那让人完全无法动弹的剧烈疼痛,他记得死亡的感觉,一切都清清楚楚历历在目，却——
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他记得封洲情绪汹涌激烈的每一个时刻,但却无法感同身受。
叶嘉觉得自己该是封洲，但回忆起来总是隔着一层,记忆中贮存的丰富知识也在告诉他，封洲渡劫失败,自然是魂飞魄散，即使尸身有幸留存，封洲也不该有机会转世投胎……或者夺舍重生。
不确定的感觉随着修为的提高,对修真界日益增进的了解,越发的明显。在桃花村时,没有思考太多的叶嘉对自己就是封洲这件事是不怀疑的,但近来他想得越多就越疑惑。
叶嘉既不敢承认，也不想承认。
就算自己真的是因为某种原因,又托生于人世的封洲，如今天下太平,时局不同,心境不同，即使是天生灵力者，叶嘉也没信心能再一次的修到九品。
承平日久，百年前修士们的伟岸都只存在于话本中了,封洲的故事也该落幕了，他是所有人记忆中的大英雄，这是最完美的结局。
叶嘉，只是叶嘉。
不想承认，不想负责，这不是一个英雄该有的心态。
于是叶嘉更疑惑，他真的是封洲吗？
但在疑惑的同时，他也骗不了自己，一旦握住了剑，自信油然而生，手中有剑，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令他恐惧。无所畏惧的同时，如履薄冰的危险感却始终存在，这种危险不令人恐惧，反而让人兴奋，让人畅快。
剑在手中，叶嘉就不会输，也不能输。
三个月后的门派大比，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静渊，他都势在必得。
没能入定的后果是第二天精神匮乏，听课时注意力没法像以前那么集中。不过云汲院的课程对叶嘉来说其实完全没有难度，就算是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该会的也都能学会。
云汲院今天只上半天的课，午饭后叶嘉陪葛灿阳爬白石峰。再多的听说也比不上一次亲身体会，葛灿阳做了很多准备，但到底是第一次上白石峰，他非常不习惯掺着灵力的、刀割似的寒风。即使有叶嘉在一遍指导他诀窍，他依然没能爬到叶嘉洞府的位置。
他挥挥手下山，不要叶嘉陪：“太难爬了，我可不要因为自己增加你日课的负担。”
葛灿阳往下，叶嘉目送他走出自己的视线后，扭头往上。
白石峰上发生的一切逃不过静渊的眼睛，葛灿阳现在的修为，比三个月前的叶嘉修为高，他是世家出身，手段也多，可现在的他也不能爬到叶嘉当初到达的高度。
其中的差距不是天赋能解释的，唯有熟悉，知道上山的方法，才能拉开这么大的距离。
静渊的疑问其实不需要叶嘉的回答。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巧合？
叶嘉必然就是封洲。
只是，静渊用神识关注着白石峰上的动静，心里想着，如果能听见叶嘉亲口承认，意义是不同的。
白石峰上，叶嘉继续往上。经过洞府时，他脚步顿了一下。
日头还很高，山顶上的雪色白得耀眼，叶嘉抬起脚，往更上方走去。
植被越发稀疏，连石缝中干枯的杂草都不见了，脚下乱石堆砌中，头顶青天高远，有细小的雪珠开始飘落。
风里的灵力愈发暴烈，在一降再降的温度中，如同看不见的刀不断的割在人身上。
叶嘉将灵力运转到极致，灵脉的胀痛感又一次出现。他身前有一层半透明的光膜，那是他外放的灵力，用以阻挡不断把他往山下推的风。
风声呼啸，叶嘉眉毛上都结起了一层浅浅的霜，积雪已经没到了脚踝，风卷着雪花与白雾，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一丈开外什么都看不见。
叶嘉不得不停下来，风太大太冷，风里的灵力太强，他一步也迈不出去了。
就在叶嘉停下脚步的这一刻，他周围的狂风呼一下散了，黑衣仙君在茫茫雪色中现身，随着他的出现，漫天雪雾飘落，露出一片朗朗青空来。
静渊在叶嘉头顶一拂，柔和的灵力灌注，脸色青白，打着颤的叶嘉当即好受了不少。
“你的洞府在下面一点，不能每天都把自己逼到极限。”
“这和云汲院教的不一样。”叶嘉说话时牙关打颤，“云汲院提倡在极限中突破自我。”
静渊用自己的灵力在狂风中撑开一片风平浪静，带着叶嘉往下走，对他质疑的回复简单粗暴：“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