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靖安顿时心情十分复杂。
“小江,你变了。”他叹了口气，“你老实说，收了安靖瑜多少钱。现在全部充上缴,我们还有得商量。”
江麓很认真：“我说的是实话啊。”
卫靖安微微挑了眉头,好笑地看着他。过了很久,才说：“我以前觉得,我跟安靖瑜的关系挺差的。”
“哥要是真的觉得差，就不会说出来了。”
“大概吧。”卫靖安道,“也许是因为我长大了，所以才没那么幼稚了也说不定？”
江麓忍不住低头轻笑了一声。
他点点头,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挺好的。”
他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接触最多的,是同为福利院一同长大的朋友。作为较大的那个，是一贯让着弟弟妹妹们的，也不擅长争吵。像是安家这种从小一路拌着嘴长大的体验,自然觉得十分新奇。
卫靖安很能摸透他的想法,自然也不会去扫他的兴。其实想想过去的那些事情,他也觉得自己挺幼稚的。奈何当时就是拧不过来弯儿,怎么都无法低头认错。
现在长大了，再回去看,就颇有种不堪入目的味道。
卫靖安叹了口气，没有再和江麓将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
他话锋一转,问：“怎么样,觉得我家里的人？”
大约是没想到卫靖安会这么问，江麓一愣，紧接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耳尖儿骤地一红：“就……挺好的。”
“比如？”
“哪里都挺好的。”江麓说。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冲卫靖安笑，“也许哥自己很难察觉，不过在我看来，哥家里的关系已经非常和睦了。”
“我以前，见过好多不负责任的父母。”江麓露出回忆的神色，微微垂了眼睛，“对孩子非打即骂，迫害他们的三观……甚至危害到他们的生命。但是叔叔阿姨……对我这样儿的，还能这么亲切，也没有责怪我。”
卫靖安被他斟酌似的用词，刺得心尖稍稍颤动了一下。
江麓口中的“我这样儿”，指的又是什么呢？
卫靖安心里清楚，明白，甚至曾一度也想将这句话原模原样地告知对方。可真当这句话到了耳边，被江麓一字一句地念出来，他却又觉得心脏像是扎了根针似的，特别难受。
他无声地将车开到路边儿，熄了火，冲江麓扬了扬眉毛，轻松道：“好了，现在我们可以仔细说了。”
江麓茫然地眨了眨眼。
显然，他大概不太清楚卫靖安方才的那番心理活动。不过，感觉却是敏锐的。他能感觉出来，卫靖安此刻的心情，不像刚离开安家那样好了。
他乖巧地点了点头：“有什么想说的吗？”
“也没什么。”
后知后觉，卫靖安觉得自己方才可能太过严肃了些。便又柔和了表情，对江麓哂道：“其实是我一直都很想告诉你的事情。”
江麓抬眼看着他。细碎的星光倒映在他漂亮的瞳孔中，泛着微微的光。
“别妄自菲薄。”他低头亲了一下江麓的额头，“没有人能逼我去做一件事，没有。安靖瑜不能，我爸妈不能，你也是一样。如果不是因为我喜欢你，那我们一定无法靠得这么近，像现在这样毫无障碍地交流下去。”
江麓的嘴唇微微颤了一下。
“你看，我们之间多有缘分啊。”卫靖安捏了捏他的脸，带着笑意说，“如果不是因为我恰巧进了你打工的餐厅，我就不会认识你。而你明明最开始还把我当成一个骗子，现在却愿意和我手牵着手，这么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如果这一切是你强求来的，又怎么会有现在的发展呢？”
“上天安排了一件事，将它分给你我。现在我们牵着这条线走到了一起，则是我们俩人一起努力的结果。”
“如果真的没有缘分，那么它从一开始，就不会存在。”卫靖安说着，又促狭地朝他笑了一下，“所以你一定不要自卑，觉得自己这也不好，那也不行。没看刚刚安靖瑜还嫌弃我吗？他怕是看我不顺眼老久了，就想要个像你这样的乖弟弟。”
江麓的眸子里泛起了一层雾气。他低低垂了眼睫，安静地沉默了一会儿。过了许久，才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嗯……我知道了。谢谢哥。”
卫靖安俯下身，把他抱进自己怀里。江麓微微颤了颤，用力反抱住他的身体，将自己埋进了他的怀中。
温热的呼吸伴随着潮湿水意，卫靖安轻轻叹了口气，亲了亲江麓柔软的发顶。
江麓在福利院生活了这么多年，注定无法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那样阳光且自信。尽管他被善良的院长阿姨教得很好，可从骨子里，到底还是自卑的。
他明明比许多人都优秀，却固执地自认低人一等，并为此深深的羞愧与自责。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心底像是被无数根针刺过一样，密密麻麻地抽痛。卫靖安一言不发地抱着他，没有再说更多安慰的话。
他明白，此刻江麓需要的，并不是他的喋喋不休，而是用行动表示出的支持。过去他为了逃避这段感情，不仅蒙蔽了自己，也伤害了江麓。而现在，他必须要为自己过去犯下的错做出补偿。
他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逃避下去了。
卫靖安想起了之前安云睿和他说的话。
她告诉他，让他“顺着自己的心去做吧”。
那么，他的心又是什么呢？
过去他走出家门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是：人争一口气，早晚要活出来个人样，向大家证明自己并不比安靖瑜差，长辈们的偏爱都是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