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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府里的石像破裂一事,小芙也略有耳闻,即使她没怎么出过府门,也经不住单府里些个婢女嘴碎。
小芙听愣了,本以为那石像是因消灾挡难才碎开的,不料其中竟还有这等内情,讷讷道:“可容家不是、不是……”
白柳在边上怵怵开口:“不是那位做的么,我以为她是看不过姑娘受欺负,才出了手。”
容离神色不变,认真道:“三娘之所以会腹痛,是因怀的是鬼子,她怀上鬼子乃是罪有因得,咱们只是把二娘的魂带了过去,二娘已化厉鬼,怨怒冲天,唯想报仇雪恨。”
“之前请来的法师,不是将二夫人的魂驱走了么,难不成他是个半吊子?”小芙目瞪口呆。
容离见状颔首,“后来传出流言,说容家老爷和四夫人俱无生息,此言不假,但这也并非那位所做,他们生息许是被府中鬼祟吃光啃尽了。”
这些都是真话,半个字不曾掺假。
白柳缩了缩脖子,“当真?”
容离轻点了一下头,浑身好似无甚力气,歪歪站着,神色却是格外认真。
白柳怕了,先前知道容家闹鬼,不料其中在闹的鬼物竟不止一只,“那、那单家……”
容离朝她看去,轻声道:“先前你道有人拍你的肩,实则也是鬼物所为,只是怕吓着你,随意替你寻了个缘由。”
白柳差点两眼翻白,两腿一软,忙不迭攀上小芙的肩。
小芙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些鬼怪为何要穷追不舍,咱们都从祁安过来了,它们是跟了一路么?”
容离轻叹了一声,朝空青伸了手,苍白的唇一动,“哪是从祁安跟来的,这天下哪里没有鬼,只不过我去到哪儿,哪儿的鬼便会寻过来。”
华夙冷着脸戏谑:“黑的都能叫你给说成白的。”
空青走上前,将自家姑娘给扶住了,忙带着她往桌边走,还把凳子拉了过来。
容离坐下,又道:“也不知为什么,我去到哪儿,他们总是能找得到,就跟犬儿闻着味一样。”
想来还是
头一回有人把苍冥城里的鬼说是狗,华夙颇为赞成,头轻轻一点,“可不就是。”
小芙和白柳已被吓得快魂游九州了,只空青还能直挺挺地站着。
空青站得还算稳,只是手有点颤,“可它们为何要追着姑娘不放,是要找什么东西么?”
容离睁着眼说瞎话,“那是因我这体质千年难得一遇,若是寻常人,如我这般早就在棺材里躺成白骨了,偏偏我还能苟活,这躯壳好比一个上好的炉鼎,吸我身上一口阳气便可抵上十年的修为,等我将死,还能夺我躯壳,混入凡人之中。”
“你这又是从哪儿学来的。”华夙眉一抬,“倒是把这几个姑娘都唬住了。”
果不其然,三个丫头眸光木讷,俨然被吓着。
小芙心跳如雷,隐约觉得这些话有些熟悉,可她压根想不到来处,只光记得怕了。
“那、那姑娘岂不是相当危险。”空青皱眉。
容离颔首:“原本不想带上你们,就是怕将你们牵扯进来,我尚不能自保,又如何保你们平安。”先前的话俱是胡扯,这句却是真心的。
小芙眼都红了,“姑娘怎不早些跟我们说。”
容离好笑地看她,也不知这丫头又有了什么奇思妙想,“怎么,我早些说你们就有法子了?”
小芙抽噎了起来,“咱们去找厉害的法师,这世上法师那么多,总能找到个有法子应付的。”
容离摇头:“你想得倒是轻松,若是厉害的法师有那么好找,我早就找着了。”
白柳皱着眉头,“那姑娘为何还要去篷州,篷州战乱,孤魂野鬼定然不少,姑娘去了那儿,岂不是……”她话音一顿,不敢再继续说。
华夙在边上饶有兴味地道:“你这婢女不发抖的时候也算机灵。”
容离轻声道:“我不怕,四弟的尸首,我定是要带回来的。”
三个丫头俱是一愣,四公子是姒昭夫人所出,姒昭待姑娘不好,按理来说,姑娘怎么也不该待这四公子那么好。
容离朝华夙悄悄斜了一眼,好似意有所指,“陷我于不义的是姒昭,又不是四弟,我
恨他做什么。”
华夙心底一哂,这丫头拐着弯儿想叫她时刻记得,莫要把对旁人的怨气撒在她身上。
自打从祁安出来后,便未遇到过什么耍心眼的人,她倒是忘了,这丫头根本就是只狐狸。
听罢,空青垂着眼道:“姑娘所言极是。”
容离神色恹恹,“待到了橡州,你们便留在那儿,莫要跟着我去篷州,等我找着四弟,便会回头找你们。”
小芙一惊,“可咱们怎能让姑娘一人犯险?”
容离眼一抬,杏眼弯弯,眼底满是狡黠。她细声弱气道:“我并非独自一人。”
这话一出,三个丫头俱已了然。
华夙哼了一声,“你是人,我是鬼,是以你仍是独自一人。”
容离眼一眨,不动声色。
空青心底虽慌,却还是分外靠谱,当即去找了店家,给了些铜板令其做上一桌饭菜,再备好木桶热好水,一齐送到屋里。
三个丫头想着在橡州就要同自家姑娘分开了,故而现下一步也不想离,恨不得把自己变作什么小玩意儿,挂在容离的腰带上。
容离坐着捧杯,浅浅抿了一口,眼悄悄往华夙那儿斜。
华夙不满,“今夜这三个丫头莫不是还想挤着你睡?”
容离没吭声,她若是开口,便像极了自言自语,到底不太妥当。
小芙在边上嘟囔着说:“那戏班子可真怪,昨夜见他们连夜出城,还以为要赶路,不想今儿说起住店的时候又一点也不含糊,好似在路上耽搁也无甚所谓,这哪里是赶路的样子。”
容离细想也觉得不太应当,哪有人赶路是这样赶的。
小芙又道:“他们昨日被官兵叫走的时候,还很是惊慌,好似怕被发现什么,姑娘你说他们不会是犯了什么事吧。”
容离摇头,她是觉得这戏班子里的人有些怪,但未怀疑到犯事上。
“能犯什么事,若是杀/人放火,早该被官府捉走了。”
小芙惴惴不安,闷声道:“说的也是。”
空青是个有眼力见的,见小芙和白柳干坐不动
,赶忙道:“姑娘这一路累着了,你们若不到隔壁屋去歇歇,让姑娘睡上一阵。”
小芙努嘴,“我想在这陪姑娘一阵。”
“这么黏人,也不见化成糨糊。”华夙冷着声。
白柳看容离确实是一脸疲色,想了想将小芙的胳膊拉了拉,“姑娘眠浅,人多了怕是睡不着。”
小芙很不情愿地走了,待到了隔壁屋,才陡然大悟,先前姑娘说那什么阳气和炉鼎之类的事,怎那么像她先前偶尔得来的话本。
那话本还是买糖糕时店家赠的,她认字不多,便拿回去让姑娘给她念了一段,讲的是什么人鬼情未了,那凡人被骗了心,心甘情愿被女鬼吸干了阳气,当真可怜……
白柳见她站着不动,问道:“傻站着作甚?”
小芙有些恍惚,“原来话本里讲的都是真的。”
三个丫头里只余空青还在屋中,空青也不知那位大鬼身在何处,把凳子搬到角落里坐着,好巧不巧和剥皮鬼坐到了一处。
剥皮鬼侧头看了她一眼,面色冷淡似水,好似不知喜怒,甚至还往旁挪了一步,给她腾了个地。
空青坐好了,虽听自家姑娘道那位不在,可心底清楚这定是为打消她们心底惊怵才说的。她对着远处一拱手,“大人若有事和姑娘商谈,尽管说便是。”
华夙看她对着窗边拱手,不由得翘起嘴角,“机灵是机灵,可惜看错了地方。”
容离坐在木凳上,轻轻笑了一声,“她应当没什么要和我商议的。”
“怕是你不想听。”华夙冷着脸。
容离哪敢,向来是这鬼说一句她听一句,哪有什么不想听的道理。
空青两眼一闭,作势要睡,睡着了也就听不见了,总不能碍了姑娘和那位大人的事。
华夙指尖一动,一缕鬼气从指腹钻了出来,往空青那边逸了过去。
袅袅鬼气钻入空青眉心,她头一歪,当真睡着了。
华夙这才道:“看来那老东西在小青皮那知道了不少事,否则也不会万里迢迢来找你。”
容离正是这么想的,“可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