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吃不了那么多，接下来你的食物就减去一半好了。”赵庸冷哼了声，对所有人说。“你们谁吃不完食物，我就会减少他的食物，别想着用这些东西去喂狗！”
众人哄笑，他们自然是知道这个狗是指什么，何况赵庸还特地放大了这个词。
柳华像只瘪了的气球，瘫坐在地上，眼睛就那么盯着那些沾着泥土的面包渣，像是在看已经破碎的人性和希望。他抬起头看着那一群人，一个个的审视，眼睛里却怎么也印不出人。他想愤怒，但是却不敢表达，他知道，这群人早就不在像个人，他们沉浸与赵庸捏造的世界，赵庸的统治下。
但总得要有人做出反抗，那些没有被恐惧勾起奴性的人啊，站起来抗争！
柳华注视了一圈人群后，窝在那个属于他的小地方，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睡去了，还是只是不想看见这群人。
幸川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他连挤入那个小房间的机会都没有，一个人躲在屋外，陪伴他得只有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抚摸他的也只有晚风。
夜晚赵庸会把食物放在他自己身边，免得冯幸川偷吃，等到了第二天，又会由冯幸川来搬动这些东西。
唯一能够保留下来的，就是那个沾着各种奇怪气味的枕头。幸川颈椎不太好，他睡觉必须要有枕头才行。
他用布条勒紧自己的肚子，着样可以减少饥饿感，也能让肚子少叫一会儿，他害怕肚子发出的叫声会在宁静的夜里给他带来危险，独自蜷缩在一个角落里憨憨睡去。
睡觉是冯幸川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他经常能梦到自己的父亲，母亲，姐姐。梦到自己和以前一样，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快乐而且幸福。
“幸川，幸川？快醒醒。”梦里父亲张开双手呼喊着他的名字，惺忪的睁开双眼，柳华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了。
“柳华？大家已经出发了吗？可是天还没亮呢。”抬头看着漆黑一片天空，又看了看面前的柳华，冯幸川疑惑的说着。
“幸川，我带你离开吧，我从赵庸那儿偷了一包吃的。”柳华小心翼翼的拿出身后的背包，打开来给冯幸川看，确实是满满一背包的食物。
实际上他多此一举了，即便不拿出来，幸川也能知道这里面是些什么。他每天都与这些大包小包一起生活，早就了然于心了。
柳华也不是一定要带着冯幸川，带一个又傻又瘸的家伙对他谈不上好，但自己没把握一定能跑掉，如果带上了幸川，就算被抓了，也可以把责任从自己身上推开，如果遇到了什么危险，也可以把这个大傻子拿出去挡枪。
如果说还有些其他的，大概是柳华认定冯幸川会和他一起离开，毫不犹豫的离开，没有人能忍受这样的折磨，日复一日。
“别犹豫了，我们一起离开！我们一样能活下去，能安全的到军区。”柳华说。“而且你以为他们会让你活着到军区吗！不会的，他们这么对你早就犯了法，这里没有法，可军区有！如果你也到了那，迎接他们的将会是法律的严惩，他们不会让你活着走到那里。”
冯幸川一直呆愣在那儿，双眼无神，他像是听懂了柳华再说什么，又像是没听懂。
过了好一会儿，张嘴打了个哈欠，眼皮止不住的打架，一副要睡去的样子。
“你听我说，我经常听到他们提议，如何伤害你，让你消失或者抛弃你。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带你那个地方。”柳华说，他的语气已经有些焦急，他不能在赵庸的眼皮底子下停留的太久。“唯一能带你去的那个人就是我，你需要做的就只是跟着我离开。”
“你真的是个傻子吗？我看到过你眼睛里有神采的样子！你要一直这样下去吗！”柳华嚷嚷着，他晃动着冯幸川的肩膀，晃动幸川生疼。
“我要睡了，你快进去睡觉吧。”冯幸川说。“我父亲和我说过，待在能提供庇护的地方才能活下去。”
“你觉得他们在庇护你？你在犯什么傻，他们在伤害你你看不出来吗？”柳华彻底放弃了，他有些埋怨的说了句，便准备起身离开。
他心里清楚，自己是没法说服这个一根筋的，就像没法说服他将东西分担出一些。
冯幸川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的手脚都被绑着，肚子上传来绞痛让他瞬间从睡梦中惊醒。一旁绑着的还有柳华。
柳华被打的早就没了人样，血浆凝固了粘在头发上，还有些混着泥土盖在脸上，双手更是见了骨头，皮肉往外翻，浑身没有一块好肉，两条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耷拉着，幸川晓得那是断了。
“哟，我们的小劳动力果然是睡得死啊，非得给你来一脚才能醒。”赵庸带着讽刺的说，随后指了指一旁半死不活的柳华。“他出逃，知道为什么连你也要一起绑了吗？”
“不知道。”幸川忍着疼，耿直的回答。
“让你睡门口就是让你开着门，这么一个大活人，你居然没看住？”语罢，又对着冯幸川的肚子来了一脚，但是赵庸把控着力度，到安全区之前，他们还需要有个人来扛行李。“还是说，是你们商量好的！”
“管他……屁事。”不等冯幸川开口，一旁半死不活的柳华先出了声，只是脸部肌肉带着嘴巴动了动，身体还像是死了。“废物……整死……老子啊。”
简单的几个字，他说了接近二十秒，血液带着话语从嘴巴和鼻腔里流出来。
冯幸川所能做的只是只能弯着腰来缓解疼痛，他一句话也接不上。
“我留你一口气，就是想让你慢慢的死！”赵庸一把领起柳华的衣领，将他整个提起来，愤怒的说着。
然后后又随手扔在地上，像在扔一滩垃圾。
所有人都看向那具半死不活的身体，这次没人笑，也没人惊叹，这不仅是做给柳华和冯幸川看的，这是让每一个人知道背叛的代价。
在这条漫长的路上，这是不过是一个小插曲罢了，很快人们就会遗忘，遗忘掉这一天，遗忘掉柳华这个曾经存在过的人。
但，幸川不这么想。
他觉得柳华还有救，所以他背着他，就像背着那些背包一样，但他还是背得动，食物在一点点减少。背包只会越来越轻，冯幸川觉得自己有的是力气，多背一个人也没什么。况且柳华像是被打掉了肉，实在是没什么斤两。
赵庸瞧见了也不会说些什么，谁会和一个傻瘸子，一个死人作对呢，求生的路还是一样继续。不只是赵庸，其他人也有意无意的躲着这两个瘟神，倒不是敬畏，只是对死人有些避讳。
冯幸川也终于等来了难得的安宁，大家都躲着避着，虽然一样使唤欺负他，但至少没人会像之前那样拿自己发泄不满，愤怒。
除了背上多了个半死不活的人，瘸子还是那个瘸子。傻子，也还是那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