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箫说完就晕了。
怕他哥真烧坏了,后半夜趁着江箫在病房输液睡觉,沈轻下楼又给他哥挂了个全身体检的号,还要单另再做一次脑CT脑电图。
去内科室找医生,白光刺目晃眼,走廊空荡寂静,沈轻第一回找错了路,刚一回头转身,背后就突现一个拄着拐杖的白发老头在盯他。
浓重消毒液的味道,褶皱的病号服穿在佝偻的老人身上,老人盯了他几秒,沉默着从他身边经过,嘎达嘎达拄着拐杖,有节奏地敲着光滑的地板,白漆蓝底的墙面上倒映着俩人愈拉愈远的影子,鬼片似的。
沈轻看着老人拐进厕所后才走。第二回找到地方,推门进去,值班的医生正趴桌上打呼噜,沈轻把人叫醒,叫他给签单子。
对方抬头,打量了几眼桌前这个里外寒气直冒的人,挺纳闷地问他,大半夜不睡觉,这么着急做这些东西干嘛?
“不做睡不着。”沈轻说。
“夜里我们换班,”医生揉着眼,“你要去了赶上换班间隙还要等。”
“现在先开了单子交上钱再说。”沈轻说。
不然他哥又怀疑他有病,自个儿跑了怎么办?
医生搞不懂这个年轻人,问了几句病人症状,沈轻把能说的都说了,顺便又问了句他哥越来越瘦是怎么回事儿?
“平常来讲,就是吃不饱,饿瘦的,或是有腹泻,大便增多,”医生瞧了他眼,递给他单子,“或是消耗性的疾病,甲状腺功能亢进,代谢增加,或者是血糖异常,又或是消化道肿瘤或者其他部位的肿瘤,后面三种,你明天做完体检就知道了。”
前几句听着还好,一听到肿瘤两个字,沈轻冰凉的身体忽地就僵了一下。
没有定论的事,却仍被突如其来的悲恸席遍全身,想到他哥那副骨瘦如柴的身体,喉头便涌上一股腥涩,眼眶也莫名跟着发酸,垂在裤边的发紫的双手也在颤颤发抖。
死亡,人最本能的抗拒。
“同学?”医生提醒他,扬了扬手里的单子。
沈轻回过神,接了单子快步去外面缴费,然后赶紧跑回楼上找他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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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哥此时很舒服。
隐约觉得自己讲了不该讲的话,江箫几度要睁眼醒来,却还是因为被窝里太舒服而懒得动。
被子很软,棉花似的盖在身上,不会像厚被子一样,一旦压到胸口上就让人感到窒息,床也软,身下的铺盖好像也是被子,好几层,人躺在上面会凹下去,舒服得简直要融化进去。
手上还插着针头,当时意识昏沉,关于进病房看医生的部分记忆已经流失,江箫只知道沈轻在这里。
他男朋友背他走路来的。
突然意识到这点,江箫睁开眼,四下瞧着找人。
这是三间床的病房,只有他一个人病人,屋内空荡,怪冷清的,但暖气开的正足,右墙上还挂着一个灰黑色的石英钟,秒针旋转咔哒咔哒地响,江箫看了眼时间,4:50。
沈轻推门进来,看见他哥坐在床上盯着空墙发呆。
江箫闻声转头:“干嘛去了?”
沈轻过来,抬手摸了下他哥的脑门。低烧一般摸不出什么温度。
“头还疼吗?”沈轻问。
“没感觉了,”江箫拿过他手里的几张挂号单,瞧了两眼,然后抬头瞅他,皱眉:“你是又有毛病了是吗?吃饱了撑的?”
“钱已经付了,信息填的你的,”沈轻扯过单子揣自己衣服兜里,一屁股坐在他哥床边,低头看手机,“爱去不去。”
“有钱了就给老子狂上了是吗?”江箫使劲儿蹬他一脚。
“没钱也狂。”沈轻挪挪屁股,随手扯被子给他哥遮住小腿。
“我身强体壮!”江箫瞪他:“三千!是你脑子有坑还是我脑子有坑?!”
“就是怀疑你脑子有坑,才给你挂的。”
“我脑子?我说什么了?”江箫突然警惕起来,“我是不是提咱爸了?提咱妈了没?我没说什么吧?”
“你想说什么?”沈轻挑眉瞧他一眼。
“我不想说什么。”江箫又躺了回去,甩对方一个背影,自个儿一个人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