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玲珑载着谭映禾去了新元大厦。
把车停在停车场里,她给裴凛发了条信息,内容不得而知。
姚玲珑放下手机,偏过头看谭映禾,语气有些不合时宜的郑重,“禾禾姐,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难处,但我知道我哥,他是一定会愿意帮你的。”
谭映禾坐在副驾驶上,心思又有些迟疑的困顿。
姚玲珑又说,“你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反正我觉得,但凡真心喜欢一个人,那就连对她好都是一种幸福。”
谭映禾惊诧于她的细心,嘴唇张了张,还是没说出口。
也是,自从分开以后,她便对裴凛敬而远之,如今主动上门,除了有事相求,还能为什么呢?
姚玲珑向来聪慧,未必看不明白,只不过她心善,还怕谭映禾自己想不开。
谭映禾很感动,心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声音很轻,“谢谢你,玲珑。”
“没事儿。”她帮谭映禾解开安全带,“上去吧,我哥等你呢。”
时隔半年,谭映禾再一次踏入新元大厦,心境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脚步沉重,慢腾腾地走出电梯,白助理已经在外面等候。
“谭小姐,这边请。”
谭映禾跟在他身后,穿过走廊,最终停在一处办公室门口。
“裴总在里面等您了。”白助理说完,便欠身离开了。
谭映禾站在门口深呼吸,几秒后,抬手推开了门。
这是她第一次来裴凛的办公室,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初夏的晨曦透过落地窗洒向红褐色的木质地板,空气中仿佛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微如浮沫,像是一场雨,把满腹心事淋湿一遍。
裴凛坐在书桌后面,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睛,纯白的衬衫领口敞了三颗扣子,袖口的衣服被卷到腕上,是正式且精致的一身装扮。
谭映禾从前在明水湾,每天早上都会目送着这样的他出门。
裴凛见到她进来,起身端着一杯咖啡走向会客沙发,“过来坐。”
谭映禾半垂着头,默默地走到他对面坐下。
她穿了一条浅绿色的雪纺连衣裙,领口处有盘扣,样式更像改良的旗袍,修身却不紧致,能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腰身,浅绿也是最衬肤色的颜色。
裴凛将咖啡推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微垂的肩上,眼神渐渐变得晦暗不明。
自从上回在医院表明心迹以后,俩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谭映禾一时有些开不了口,怔忪着,裴凛也并不催她。
他的气定神闲在此时更像是一种安慰,就好像是他知道,谭映禾此行,并不是心甘情愿来找他的。
“我今天过来......”谭映禾语气犹疑,顿了顿,才鼓足勇气,“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裴凛缓缓靠在沙发上,漆黑的眸子紧紧地锁定她,嗓音温润,“什么事?”
“我有个朋友被刑事拘留了......”谭映禾说着,眉头渐渐蹙了起来,语气也变得沉重,“对方家属不接受调解。”
她有意没说陈妄是因为打方奇乐才被拘留的,虽然她也拿不准裴凛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
裴凛对陈妄的态度向来都很奇怪,他既知晓他的存在对谭映禾来说非比寻常,又从未当面询问过她,像是完全不在意似的。
一如此刻,他右臂搭在沙发扶手上,指尖摩挲着杯壁,英俊的眉眼微敛,是波澜不惊的语气,“是你那个青梅竹马的朋友?”
谭映禾愣了愣,点头,“是。”
裴凛闻言,摘下了眼睛,好看的眼睛微微眯着,望向她,“你该知道,我的人情,他还不起。”
“我帮他还。”谭映禾挺直了上半身,目光坦然,“只要你开口。”
裴凛没说话,谭映禾的语气逐渐变得坚定,“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并不难,如果你答应——”
裴凛微扬着眉眼,接过她的话,“作为回报,你愿意回到我身边?”
谭映禾怔了怔,没有应声。
裴凛说得很直白,但显然,她未说出口的,大抵也是这个意思。
她愿意以自己为代价,央求裴凛救陈妄出来。
这很卑劣,她心知肚明。
之前她可以毫无负担地和裴凛做交易,是因为她从未觉得裴凛对她认真过。一份可有可无的消遣,她可以不去尊重,因为她认定彼此都不会付出真心。
可如今的裴凛已对她表明了心迹,谭映禾再和他谈交易,多少有些侮辱了对方的真心。
她全都知道,可她没有办法。
除此之外,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还能拿得出手的筹码。
谭映禾眼睛明亮,望着他点了点头,“是。”
裴凛面容微沉,眼神似幽深的寒潭,藏着神秘莫测的情绪。
“裙子挑了很久吗?”他突然问。
谭映禾有些意外,抬眼看他,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裴凛唇线绷紧,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落寞,“你为他,还真是愿意豁得出去。”
他最喜欢看她穿绿色的裙子,明水湾二楼尽头那间空了的卧室里,衣柜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他让人特意为谭映禾置办的连衣裙。
那些她未曾带走的衣服里,浅浅的湖绿最为扎眼。
这些,谭映禾心知肚明。
“你觉得我不会平白无故地帮你?”裴凛眉心微皱,眼神里藏着碎裂的悲戚。
谭映禾目光微怔,心中轰然响起了一阵倒塌声。
她下意识攥紧了裙摆,指尖颤抖着,泄露出了内心的慌张。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事实上她也无话可说。
裴凛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你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应该也知道,他未必会感激你。”
谭映禾手掌握成拳头,嗓音微颤,“我不需要他感激。”
她没有束发,黑色长发柔柔软软地披在肩上,一绺鬓边的散发垂在脸侧,遮住了眉眼,裴凛望着,强忍住了揽她入怀的冲动,终是软了几分声音,说道,“我可以帮你。”
谭映禾蓦地松开了手,“谢谢。”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裴凛放下杯子,目光徐徐落在她脸上。
“你说。”
裴凛看着她那副紧张的样子,心头汨汨淌过一阵酸楚。
气氛越发微妙,他虚勾唇角,自嘲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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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凛行事向来效率很高,当天晚上,谭映禾就接到派出所打来的电话,说是对方愿意接受调解了。
陈妄被释放的那天,谭映禾坐在派出所门口的长椅上。
他被关了整整一个星期,出来时面容已然潦倒的不像样子,蟹青色的胡须冒了出来,身上还穿着被拘捕那天的T恤,浅蓝色的衬衫外套搭在肩上。
他摸了摸口袋,拿出了剩下的半包烟。
他眉眼低垂,拢着火点燃了烟,然后便看到了不远处的谭映禾。
陈妄踩着地上的碎石走过来,在旁边坐下,吐了一口烟,嗓音沉闷沙哑,“是那姓裴的通了关系,我才能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