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回过神，按着礼数弯下腰行礼。才行了一半，她的手臂便被人扶住站了起来，然后便听见男人极为极为熟悉的声音，“不必如此。”
“这是礼数，礼不能废。”陆云娆避开他的手，重新行礼。
她全程没有抬起头，姿势标准连宫里最苛刻的嬷嬷也要称赞一声。
江行舟脸色往下沉了沉，右手将膏药捏紧，到底是先服了软，“我是过来送膏药的，脸上的伤好了吗？”
陆云娆下意识伸手碰了碰脸，迟疑了一会说：“还好，就是看着唬人，但早就已经不疼了。”
她现在还是低着头，只看见尖尖的下巴。她原本就白，显得脸上的巴掌印更加刺人眼目。江行舟心里难受，拉着她去旁边坐下，就要给她涂膏药。
“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来就可以。”
她侧着脸，往后退了退，让江行舟伸过来的手刚好落空，不尴不尬地停顿在空中。
他看着空空荡荡的手，烛光之下眼眸深深，抿唇问：“不高兴了？”
女子低着头，没有说一句话。
江行舟心中觉得烦躁，那种烦躁像是将整颗心都放在火上煎烤一般。两个人之间别别扭扭的，他先走到女子的身边，半带着强迫性地逼着她抬头，想要先将药膏用了。
可他最后看见的是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她生得好看，尤其是一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里面宛若盛满了星辰万千。现在双眸里蓄满了水光，沿着眼尾的地方往下没入发间，哀怨而又脆弱着。
江行舟心脏骤疼，伸手去擦她的眼泪，为了今天的事解释，“陈家刚交出了江南航运，现在骤然失去女儿，我定是要给众人一个交代，不然朝廷怕是不安宁。我知道这件事是你受委屈，等找出嫁祸你的凶手，交给你处置。陈家那边，我也会让他们给你一个说法。”
他很少有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的时候，见她眼泪越来越多，他的动作也更加慌乱。最后也没来得及顾上所谓的规矩，直接将她抱入怀中。
他身上穿着龙纹衣裳，气质森严，和她那个记忆中遮住一身伤口背着她走出深山的少年一点都不一样，可怀抱却是同样的温暖，让她忍不住去汲取更多。
恰好因为这样，她更加难受。她揪着男人的衣裳，哭得浑身发颤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似乎想要将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不安和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她在平凉城呆了一年时间，每次只能从二哥的只言片语和简短的书信中，惴惴不安地猜度他的处境。遥远的距离会将这种害怕无限放大，她都不知道那段日子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最后还是登上了那个位置。
可随着他身份的变化，她又要面临许多更加现实的问题。不断有人在她面前用和离的事情羞辱她。也不断有人提醒她，他现在不一样了，是九五之尊的皇帝，日后除了她之外还会拥有很多很多的女人。就是她的娘亲也曾隐晦地提过，进宫未必是件好事。
她其实不太明白，她只是刚好喜欢一个人，怎么就将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不堪？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错。
“江行舟……”她抬起头看他，像是一个在死胡同里打转的人，眼睛红肿得已经看不清楚面前的人，“我真的好累。”
江行舟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自己像是回到她提出和离的那个晚上。他手都在发颤，最后将怀中的小姑娘抱得更紧些，生怕自己再将她弄丢一次。他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沙哑至极，如同用砂纸磨过一遍，“怎么累？”
“你对我不好，你真的对我不好。”女子体型格外纤细，就趴在他的肩膀上，连哭泣都是有点小声的。
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直接在他身上一刀刀剐着。
“怎么不好？”
“很多不好。”她说。
再具体的也没有，只是她在说出这句话时，眼泪流得更凶。那眼泪浸透衣服，就落在他的肩上，烫人得很。
最后她几乎是哭着睡着的，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她拉着他的手，可怜巴巴。
她说：“江行舟，要是再来一次的话，你先喜欢我，好不好？”
“好。”江行舟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触，十分慎重，“就从现在开始，换我喜欢你。”
像曾经的你喜欢我一样喜欢你，给你所有我能给的。
因为我也刚能够光明正大地说喜欢，刚能够对得起你的喜欢。
所以阿娆，不要再离开好不好？
——
陆云娆醒过来时，精神好了很多。
她洗漱的时候借着铜镜看了看自己，发现脸颊上的痕迹已经没了，就连眼睛上都没有多少浮肿的痕迹。想来应该是昨晚她睡着了之后，江行舟替她上药了。
这样不免又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她越想越觉得尴尬，也不知道后面该怎么面对江行舟。后来想想他未必有空过来，便本着能拖就拖的原则，不去想这件事情。
江行舟确实也忙，因为陈拟锦的死亡，前朝上诉的折子便像是雪花一般飞过来。这中间有弹劾陆林则和陆成珣的，有劝诫他不要被美色昏头。有个上了年纪言官，在朝上时突然撞向柱子。要不是旁边即使有人拦下来了，只怕他也要落下一个逼死言官的恶名。
他最终也给出了一个承诺，半个月之内给陈家一个交代。
下朝之后，他直接找了大理寺卿庞成玉去御书房商议，做好安排之后，两个人才去找陆云娆问问当天发生的具体情况。
这毕竟是大事。
陆云娆见到江行舟之后，心里稍微有些尴尬便被压下去，认真说起当天的情况。
“酉时前两刻，宴会还没有结束。有一个小宫女找到我，说了些事，我便跟着她一起出去。后面我看着情况不对，在想要离开时，那位宫女怕是怕事情败露，就直接将我打晕过去。再接下来的事情，就都知道了。”
庞成玉在旁边思索了一会，问出一个问题，“请问陆姑娘，当时那位宫女到底同您说了什么？照理来说，您之前也是参加宫宴，应当不会那么轻易就跟着一个不认识的宫女走吧？”
要是一般情况，确实不会。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江行舟，有点犹豫，毕竟这有关名声。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都是甜甜甜啦，
话说番外应该有个江行舟重生，然后追什么都不知道的阿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