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见他不说,便也不再勉强,见他脉象平缓了很多,稍稍放下心来。
“行了,你们年轻的人,老夫也管不住,可是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不为自己多考虑考虑也总得想想别人不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皇后差人过来的事告诉了他。
贺元阑闻言眼皮子没抬上一下,陈伯见劝不动,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良久,拾砚听到他喃喃出声道:“我梦见大哥了……”
拾砚手下一滞。
这倒属实是件稀罕事,打从他跟着他起,贺元棠仨字就自家主子的逆鳞,小时候连跟他说上句话回来都要被他关在门口,打那以后拾砚便再不敢在他面前提起任何关于太子的话来,这位拧巴的性子他是再了解不过了,今儿个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拾砚默默眨着眼,安静听他继续说。
贺元阑哑声道:“我梦见他在冲我笑……你说他会不会怪我?”
他表情黯然,整个人都像从鬼门关中走过一遭似的,拾砚联想起昨夜他吐血,试探着问道:「您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贺元阑整个人神情一僵,拾砚自知又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忙补救道:「没事儿,不说也没关系……」
话还没写完,便听到贺元阑开了口,就那一句话便惊得拾砚连笔都给吓掉了,脑海中只反复着出现那句话道:“是莺娘杀了我大哥。”
一瞬间思绪回转到六年前,当时太子寝宫走水,贺元棠一个人静坐在火场之中,整个人呕血不止,神情却怪异地露着淡定,那是副自愿赴死地表情,拾砚当时见着都吓坏了,二话不说把人给背了出来,后面给他治病疗伤,足足大半年,都没见他对当时之事吐露半个字。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
见他这副难以置信地表情,贺元阑自嘲地笑了下:“昨夜我也是如此,不知所措,不敢相信……我以为莺娘是我皇嫂便已是件晴天霹雳,竟没想到更大的意外还在后头……”
拾砚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的,整个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能干巴巴地宽慰道:「或许此事还有其他内情?」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相信。
也是,莺娘姐姐失忆前乃是北齐公主,同太子联姻,后二人在同一tiān • zàng身火海,为防北齐追责,南梁归还边境三城……
所以此事,打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
假意联姻,假意诈死,后出逃至旗峰山上,躲了那么多年,却又因为失忆,阴差阳错地救了王爷,而后返回汴京,绕了这么一大圈,结果又绕了回来……
拾砚越想越觉得心凉,再也坐不住地同王爷告了声罪,唤了桂影过来替自己守着,而后噌地一下就跑出了大门。
一路赶往义宁坊时,拾砚还在想着要怎么委婉地去同太子殿下提上此事。
赶到时正巧午间下学,一群孩子们从海棠书院里出来,拾砚穿过人流走到门前时,贺元棠看见他来,眼前一亮,笑道:“怎么这么久都不来?清珏都想你了。”
说话间拾砚才注意到脚边这个小萝卜头正巴巴地望着自己,笑问道:“怎么样?大哥哥身子可好些了?同莺娘姐姐和好了没?”
拾砚干笑着扯了扯嘴角,贺元棠看出他似是有话想说,打发着小虎去外面买些午点,便将他引进书院坐下忙道:“这是怎么了?”
拾砚艰难地看了他一眼,将路上仓促写就的纸条拿了出来。
贺元棠一看,神色一变,仍是淡笑道:“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
说话间将那张纸条给丢进了火盆。
拾砚同他相处了几年,他脸上的一些细微表情其实也了解得七七八八,如今这副明显逃避地表情足以侧方面证明,此事当真。
拾砚不免心下一凉,颤着手又写道:「您可还恨她?」
贺元棠手下一顿。
他自是知晓这小太监其实最会察言观色,寻常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继续追问。
“你可是知道了些什么?”他盯着他问道。
拾砚有些心虚地垂了脑袋,却仍是执拗地举着那张纸。
贺元棠无奈地又将那纸取下往火盆里融掉,陡然升起地火焰将他的侧脸照得明暗难分,拾砚看着他犹豫了一瞬,终是开口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好恨的?”
他的心胸最是豁达,这个拾砚是知道的,闻言终是稍稍松了口气便又写道:「那您恨王爷么?」
连续三问,贺元棠终是忍不住道:“你今日当真是有些奇怪。”
拾砚摇了摇头,仗着自己不能说话,苦笑了一下,还是执着那张纸。
贺元棠干脆坐在他对面道:“成吧,有什么想问的,你全问出来便是……我为何会恨阿阑?他是我的嫡亲弟弟,少时不懂的事,如今也才渐渐明白,这么多年,我无形中给他带来多少伤害……你全都知道,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