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用意她再明白不过,就是要让她清楚地认识到,全家上下无人站在她身边,无人认同她!
夏去秋来,天气越来越寒冷,赵显瑜却始终没能出阴寒的祠堂一步,就连她回府后的第二个生辰也是在这不算大也不明亮的祠堂之中过的。
已经成为五皇子妃的赵二姑娘几次命人回来传话,都没能缓和母亲与小妹之间的关系。
初冬的第一场小雪降临,窝在蒲团上的赵显瑜手脚冰凉牙齿打颤,她抬起头看了看上首的灵位,觉得自己大约是要死在这个冬天了。
她抱着肩膀闭上眼睛,周身的寒冷毫不留情地侵袭着她的身子。
显瑜不由得努力地回想起来,自己这一生到底拥有过什么温暖时刻。
王氏的脸在她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成功令她弯起了唇角。
“娘……”
赵显瑜低低地开口,一声接着一声,似乎这样便能体会到真正属于娘亲的温暖怀抱。
朦胧之中,似乎真有人轻轻抱住了她,她脸皮沉重得根本睁不开,只能喃喃地问道:“娘,是你么?”
章氏夫人一脸复杂地望着昏迷不醒的小女儿,一声“娘”叫得她的确心软,可是想想赵显瑜曾经的所作所为,想想她这大半年来的倔强,一向游刃有余的国公夫人第一次产生了迷茫。
她实在不知道要拿赵显瑜怎么办才好。
有心放任她这性子不管,可是显而易见,她即便是在国公府快活两三年,嫁去旁人家里也是要受罪的,还不如自己这个亲娘多担些骂名将她的性子磨过来,也好过被婆母严厉教导。
“罢了,带三姑娘回长乐苑吧!”
*
年节将近,国公府却并不如往年那般热闹。
章氏夫人一边要为老夫人侍疾,一边还要照应着小女儿,整个人迅速地憔悴下来。
国公府的死气沉沉,让越国公不自觉地减少了回府的次数,平日里不是泡在兵部,便是直接睡在五羊胡同。
这日晌午日头极好,章氏从宁寿堂出来后径直去了长乐苑,就瞧见小女儿已然苏醒,目光有些呆愣地坐在窗前发呆。
这阵子照顾昏睡的赵显瑜,章氏夫人可谓是拿出前所未有的温柔耐心,但是面对着清醒的小女儿,她突然便不知该用何种态度对她。
母女二人就这样安静地对视了许久,章氏才声音沙哑地开口道:“你身子还没好,莫要开窗吹风了。”
赵显瑜眨了眨眼,声音因着虚弱显得软软的:“知道了。”
丫鬟们忙走过去,关窗的关窗,扶人的扶人,一时间瞧着倒是有些热闹起来。
章氏夫人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场景,心中似是有所感悟,刚要开口时,外面有丫鬟急急赶来道:“启禀夫人,国公爷回来了,在前院等着您。”
他已然有半个月没回府来,现下一回来就要见自己,想也知道可能没什么好事。
章氏垂下眼眸刚要出去,却鬼使神差地看了看望着自己的赵显瑜,开口安慰了一句:“想来你父亲是为了你的事。”
显瑜一路目送着母亲步履缓慢地走远,突然便开口道:“萋萋,帮我梳妆,我也想,也想去前院看看父亲。”
萋萋只犹豫片刻,便带着丫鬟们忙了起来。
穿戴整齐的赵显瑜走路尚且不算稳,需得丫鬟们搀扶着,但是她却走得坚定,脸上半分濡慕之情也没有,非是知晓底细之人定然猜测不出她是去见自己许久未见的生身父亲。
待得到了前院回廊处,显瑜却径直停下,让丫鬟们站得远了些,自己则微微倾身细细地听着。
不远处的正房里传来一阵争吵声。
只听得越国公大声道:“你也知晓现下母亲与瑜儿都病了,这国公府被你打理得好似墓地一般,我抱了弛哥儿回来给你养着,也是想冲冲这府上的晦气!”
往常在越国公面前都是温声细语的章氏夫人今日却一反常态:“弛儿?这是国公爷赐下的名字么?一个庶子有何资格用这个字?”
越国公不悦地道:“就凭他是我的血脉!你不要这样一口一个庶出地叫他!”
章氏夫人冷笑了一声——她从不曾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过越国公,然而过往的顺从也是有底线的,那便是正室嫡出的地位高高在上不得冒犯。
“国公爷当真是如此认为吗?这样说来,您与父亲大人的那些庶子也没有什么分别了么?”
越国公恼羞成怒起来:“章氏!你不要太过分!”
章氏夫人亦是高声道:“国公爷,倘若您不想旁人说三道四,还请您以身作则!”
越国公拂袖离去,连自己的母亲都没有探望一眼,遑论生着病的小女儿。
章氏夫人虚虚地坐在了椅子上,忽然觉得喉咙一阵痒意,忙用帕子捂着嘴一阵咳嗽,待得再将手帕拿开,却瞧见干净的手帕上一口鲜血。
身旁的嬷嬷惊慌失措起来,喊声却突兀地戛然而止。
章氏夫人抬起头,与自己的小女儿视线撞在了一起。
“你,你都听见了?”
鲜少对女儿说谎结果还被戳穿的章氏夫人此刻倒也没见多难堪,说话的声音带了几分哀莫大于心死的意味。
赵显瑜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在嘴边盘旋几度,最终却是看向了母亲身后的二位嬷嬷:“劳烦嬷嬷去请刘医女来。”
章氏夫人道:“不必了,我没事。”
显瑜轻轻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低声道:“母亲,我知错了。”
章氏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发觉小女儿那双完全不似自己也不似越国公的眼睛里竟迸发出了一丝光亮,是自她从别院回到府中后就一直缺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