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十七年四月二十一日,经过一夜的休整,四千多人的队伍开始兵分两路。
灾民们由高景、景璟和丫鬟婆子们带领着,在县城周边暂时驻扎下来,放牛、开荒,把荒了几年的地整出来,准备夏种。
夏枢和褚源则带着猫儿、红棉,身后跟着狗皮膏药一般的元州以及他带领的禁军们,朝候庄进发。
原本夏枢怕红棉会被元州下手,才在众丫鬟们失落的目光下,选了红棉随行,谁知道,不过刚离开驻地,元州就带人跟上了。
为免显得太刻意,夏枢没把红棉换回去,但心底到底没好气,见到元州就大翻白眼。
“我的职责是保护你们俩,当然得跟着你们走。”元州骑着高头大马跟在他们车驾旁,振振有词。
夏枢不想搭理他,一出县城边界,朝车里的几人提醒了一句:“坐稳。”扬起马鞭,马儿就冲了出去。
没一会儿,就把元州和他长长的队伍甩在了屁股后。
乡村土路,野草片片,露珠滚滚,再加上坑坑洼洼,车辙混乱,颠簸的很,夏枢驱着马跑了一会儿,回头见他带着大部队没跟上来,就抓紧马缰,又放慢了速度。
只这一会儿工夫,褚源三人就歪七扭八的摔在车子里,各个差点儿没把早饭吐出来,形象极为狼狈。
褚源抚着不知道撞到哪里的额头,由红棉搀扶着坐稳,嘴角直抽:“你跑那么快做甚?”
夏枢不想和元州多接触,他有些心虚,见褚源额头都红了,忙停下车:“你没事吧?”
又问红棉和猫儿:“你们两个没事吧?”
“没事。”猫儿眼睛亮晶晶的,他先前连牛车都没怎么坐过,坐这个马拉的牛车,他不仅丝毫没觉得不舒服,还一脸兴奋:“好快!”
红棉揉了揉胸口,心里庆幸自己早饭吃的不多,嘴上则道:“奴婢没事,就是王爷撞到了。”
夏枢顿时很愧疚,一边给褚源揉额头,一边绞尽脑汁想借口,解释道:“早上田间的空气清新自然,想让你感受一下,而且早些出发,走快些,天热起来就能到候庄,也省的挨晒了。”
还别说,乡村哪里都不若城镇不方便,但清晨凉爽又略带湿润的空气,绝对是人间极品享受,就算燥热的四月,都掩盖不了它的宜人。
褚源挑了挑眉,没揭穿他,由他扶着,在车辕前坐下,撒眼看了一圈,问道:“田里怎么样?”
安县除了南边是山,往北大片都是平原,视野开阔,土地肥沃,鼻中是清新自然的晨间气息,耳中是一派生机活力的虫鸣鸟叫之声,只听和闻,觉得一切都好,实际上,展现在夏枢眼前的却是连片的萋萋野草,跑了一炷香的时间,他都没看到农人,也没看到庄稼。
夏枢在他旁边坐下,扬起马鞭,马很快就又小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眉头微蹙:“情况不太乐观。”
褚源点了点头,这些来之前他其实都有心理准备。
一是上一世,皇陵大片良田都是荒着无人种,二是好地方永康帝也不会封给他。
所以就算安县全是无人种的荒地,对褚源来说都不是最差情况。
他问夏枢:“你觉得怎么做,才能让百姓们乐意种田?”
做百姓、吐槽当官的,现场的这四人里没人比夏枢更有发言权。
他十六岁以前的日子,几乎是日日把当官的骂成狗,不管是村官还是京官,他都没少在心里骂,因为日子太难过了,总是填不饱肚子,还要看蒋家村人的脸色,怕被赶走,日子要多难过有多难过。
他想都没想就把史书里学的词汇撂了出来,道:“轻徭薄赋。”
然后给褚源掰开来讲:“徭役太重,百姓们就算有自己的田,也没法安心去种,因为服徭役对壮年劳力们来说都是生死大劫,就像这次,若是我们没在昨日过来,他们那一百多人,有伤不治或者伤上加伤,王府建完后,还有多少人活着都不一定。而且,家里壮劳力服徭役,田只能荒种薄收,若赋税收再收的多,百姓们不仅会因为徭役失去儿子丈夫,还会因为赋税饿死。为此,许多百姓为躲避徭役,就选择把地卖给地主豪强,成为佃农。佃农有地主豪强庇护,就不用服徭役,但需得付田租。对地主豪强来说,田税是由他们付,田租自然是收的越多,赚的越多,百姓们拿出收成的近一半付田租,一年下来还是填饱肚子都难。有些实在过不下去的,就逃进山里,落草为寇,靠打家劫舍为生。”
“所以若想让百姓们安心、老实种田,周边少些匪寇,归根究底还是轻徭薄赋,给百姓们生路。”夏枢在这方面对褚源没什么遮掩的,有什么说什么,他道:“其实,安县的地主豪强们离开也是好事,田可以被我们全部收回,由我们全权把控。现阶段,百姓们也没能力购田,那我们就可以以佃的方式让他们种,降低田租,他们就会放心来种田了。”
褚源想了想:“你的意思是给他们免赋税、免徭役?我们做安县最大的豪强?”
“对。”夏枢昨晚想这个想了一晚上,他道:“安县现在最缺的是百姓手中的粮食,有了粮食,两千多名灾民就能留下种田,山里的百姓们能出来,现有的百姓们也不会跑,别处需要粮食的人也会源源不断地过来,只要有人,我们想做的事情,就可以逐步的开展起来。”
比如说招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