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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不能问几个随便的问题？”
前些天在纽约,那个心理医生是这么开始的。
当时，喻子翔坐在浅绿色的沙发软垫上笑嘻嘻地看着对面那个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比他年长一些的尚且算俊朗的白人男性，点了点头。他翘着二郎腿,坐姿相当豪放。点过头，他揶揄问道，“随便的？”
那其实不是喻子翔第一次见到布拉德，第几次他的确不记得了。他们不算熟悉也是确定的,哪怕这人参加过喻子翔妹妹的婚礼。
布拉德也点头,目光明显是在观察他的“新病人”,或者说“新客户”，“是的,是随便的，不是常规的。”
“我相信你。”喻子翔扬起语调道。他相信布拉德不难阅读到这个“相信”的诚意。
“中间的孩子？”
“这可真不是常规问题。”喻子翔微笑看着布拉德，之后无所谓地继续道,“是的,但我哥哥比我大了十岁,所以尽管我是个意外，但我事实上并没有多数中间孩子的经历。抱歉,无法共鸣。”他说着摊了摊手。
布拉德看上去并不意外，紧接着问了第二个问题，“Misogynist？（厌女症人）”
“你他妈认真的？”喻子翔哭笑不得，“我知道美国人对足球没那么感冒,但你他妈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布拉德忽视了喻子翔的玩笑话,用平和的语调认真说道：“子翔,你非常男性化，我是说，非常。”同时,用眼神示意客户的坐姿，“一般情况下，人们第一次来到我这里都会有点不自在，尤其是男性。但你一点都没有。这很少见。”
喻子翔的确感到自在。
他自然知道从他踏入这个房间开始布拉德就在观察他，并且，布拉德应该还会调动过往所有与他接触的记忆进行联合分析。可职业足球运动员喻子翔在聚光灯下活了十五年，人们永远在观察他。而且，在国家队和俱乐部，偶尔也会有心理咨询师跟球员们谈话。他不是一点都不了解那一套。他想不通他有什么不自在的。
布拉德盯着喻子翔的脸，微笑了下，用笃定的口吻说，“你根本不想坐在这里，你也根本不相信每一个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词。”
“这的确不是我的计划。”喻子翔没有改变坐姿，依然自在地靠在沙发上，带着随性的笑意说着话，“但我没法拒绝一个孕妇，尤其这个孕妇还是我亲爱的妹妹。”
“你很关心安妮塔。”布拉德保持微笑，“她也很爱你。你们非常亲密。不是所有的兄弟姐妹都这样。”
“当然。”喻子翔不难听出弦外之音，他也知道布拉德知道他好几年前跟劳伦斯打架的事。他又想起来，在婚礼上，布拉德也见过喻子延。
布拉德看着喻子翔，“OK，容我问一问，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们可以聊聊体育。”
“为什么我感到我的职业性没有受到尊重？”
“不，你不是真的这么想。”
“没错，我在开玩笑。配合你，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玩的人。”
“谢谢。别约我出去就行。”
布拉德没再附议这个玩笑，而是问道，“一夫一妻制？”
“没什么不同意的。”
“Commitmentissues？（承诺恐惧症）”
“我一直认为这就是鬼扯。”喻子翔说到这里，坐起来了一些，他脸上不再有笑容，但他的表情也不严肃，“我没有什么巨大的童年创伤，我也没有在很年轻很年轻的时候被女人伤害过。我不厌恶女人，我很清楚我没有把她们当作物品。如果我选择某种生活，只是因为在那个阶段我更想要那样的生活。顺便，我从来不欺骗她们。没必要。”
这个过程，布拉德的眼睛没有离开过客户。喻子翔说完，他等待了两秒才道，“跟你有过关系的女人里，哪个族裔最多？”
这引起了喻子翔的一点兴趣，“你可以问这个？还有，美国人真是什么都喜欢扯到族裔。”
“我们不是在拍好莱坞的秀，所以，是的，我可以问，更重要的，我不认为你会介意……”
“我以前会。”
布拉德微微耸了耸肩头。“多久以前？”
“很久以前了。”喻子翔笑出来的时候，眉头也挑动了，“可能是白人，然后是混血和亚裔。老实说，我不确切记得。”
“我这里有个数据。十几年前，在美国，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东亚裔男性一年需要平均比白人男性多赚247，000美元，才能在约会APP上收获与白人男性同样的待遇。”（哥伦比亚大学相关研究数据）
“操蛋的世界，操蛋的数据，不是么？不过，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谈论这个？”尽管喻子翔这么问，但他略带嘲弄的语气显示他明白布拉德的动机。
“是的，我同意，非常操蛋。可是你看上去并没有受到冒犯。你瞧，我们都知道这个数据对你个体而言没什么讨论价值。噢还有你的哥哥。但十几年前，也就是说，在你们小的时候，比现在年轻得多的时候，我想就算你们不知道某一项社会研究的数据，你们依然能感知到什么。至少在这一点上，英国和美国没有那么大的不同。这个数据关乎的不仅是约会，这是英语社会在某一层面上究竟是怎么看待东亚裔男性的。”
“我不否认。所以我刚才说我以前会。”喻子翔笑了笑。他职业生涯并非没有受到过直接的种族歧视，不管是来自球迷，还是球员。
布拉德看了一会儿喻子翔，暂时搁置了这个问题，转换了问题的方向，“还是聊聊你的偏好吧。女人。”
“Hotasfuck？”喻子翔说完故作深沉、自嘲道，“是否我这样一个成功的亚裔男性，在这样的年纪，应该给出更不那么浅薄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