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羊】
温布利中央的舞台上,灯光暗了暗。
这个仲夏夜的伦敦，这场温布利的演唱会，或许就像朋羊即将演绎的那首歌里唱的一样,让人热血沸腾，让人焦躁不安,而当一阵风吹来，仍然有可能让人不寒而栗。
她擦了一把汗,弯腰拾起舞台边上的水瓶。这时,下方有个人跟她说话,她第一时间没看清是Rus,现场声音又大，所以她完全没听到Rus说了什么。她很快直起了腰,冲Rus摇了摇头,Rus对她的这个反应似乎很兴奋，但她没时间进行更多的目光交流,更没时间询问。她灌了一大口水后，回头给了乔和乐队一个眼神。
鼓点在音箱中震起的同时,舞台上的灯光也亮了,朋羊的声音重新在温布利响起，“《ASummerNightinLondon》！”
银白色的光圈照着她，追着她。她立刻听到了现场激烈的欢呼声。她手上依然拿着水瓶,面上含笑，丢掉水瓶的同时,对着话筒煽动地喊道：“伦敦！让我听到你！”
然后，伴随着全场震慑人心的尖叫声，她脱掉了西装外套，穿着黑背心和金裤子跳到了前台加入了她的伴舞。
伴舞里领头的女孩儿给了她一顶黑色的礼帽。她扣在头上的瞬间,演唱会现场的大屏幕给了这个经典形象一个特写。
屏幕上的女人戴着金色的项链、金色的耳环，头发乌黑盘向后方，夸张的黑色眼线透着危险的气息。她的嘴巴和整个身体都在跟着节拍快速地动着。
她忽地回了回头。大屏幕上正是她自己回头。
朋羊笑出来了半秒，那半秒她想的是，如果《ASNIL》真的有原型，如果那个仲夏夜的Moons……
她没想完，因为紧接着的下一秒，现场大屏幕的特写镜头给到了包厢看台上的喻子翔。
身穿灰色短袖帽衫，戴着白色棒球帽的男人一手插在黑色裤子口袋里，正在跟随现场的音乐vibing。
镜头扫到他身边还有一人，这人朋羊的歌迷也不陌生了，牛肉大王被他们亲切地叫做BK（beefking）。
大屏幕上，喻子翔和牛大王的表情显示，他们跟全场歌迷一样，才发现镜头照到了他们。
原本全场就在这首冠单所制造出的火热氛围里，这一下，尖叫声更是此起彼伏了。
镜头里的喻子翔笑着低了低头，帽檐遮住了他半张脸。
他就像是害羞了似的。
但随后，他自然地动起了身体，每一个动作都踩在鼓点上。
温布利里一阵骚乱。
几秒后，镜头切回到舞台。
朋羊在台上不慌不乱地继续着表演，现场节奏把她带到下一句歌词，再下一句歌词……
她算是意识到Rus刚才tā • mā • de问了什么。Rus问她介不介意镜头一会儿扫一扫子翔，她没听清，但她摇头了，等于是回答了不介意……
以往来看过她演唱会的“男友”、“前男友”、“绯闻男友”不是没有被BN的官方镜头扫到过，可这是特写，且是打在了温布利的大屏幕上！
朋羊不确定自己是否生气，或者该不该生气，眼下更重要的，显然是她的演唱会。
她完成了这首最被期待的热单之一，从现场观众的反应，从她回头跟乔和乐队的交流来看，她完成的很好。
很好，下一首歌，再下一首歌……
此后，Rus要出场了。
朋羊跟Rus有两首合作曲目。《TooLittle，TooMuch》和《UnaccountedFor》。第一首是朋羊的第一个格莱美。第二首实际上的最大归属权在乔手上。这是今年三月的作品，收入在乔的第三张录音室专辑《Anonymity》。且这首歌还有一个合作者崔斯汀。但崔斯汀今天虽然在现场却不在演唱嘉宾名单中。而在澳洲的演唱会上，朋羊和崔斯汀也演唱了这首歌，但当时没有乔和Rus。
朋羊这次全球巡演的嘉宾很多，从第一场的KrazyT到这最后一场的三位，都是她的演唱会经理麦吉和她自己的团队精心策划安排下来的。跟每一位协商时间都不是容易的事情，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日程，更不谈确定演出时间后还有更具体的合作细节要操作。她不可能在每一次演唱合作曲目时都能让所有合作者到场。只是一开始谁也没想到，崔斯汀会来伦敦看她最后一场演唱会。尽管这很崔斯汀——他是个有天赋的歌手，也是个任性的小孩儿。
演唱会开始之前，崔斯汀在后台开玩笑说他很乐意突然出现在舞台上给伦敦人一个惊喜。朋羊那时正在化妆，直接就说了不行。麦吉也说不行。朋羊和麦吉想的是一样的，她们不认为这一定是个糟糕的主意，甚至可能是个好主意，但做出这个变动就意味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而她们绝对不希望这场温布利的收官之作出现任何意外。
朋羊事实上想的还要更多一点，这次巡演是她出道六年最全面的一个总结。她心里很清楚这就是她最近最后一场演唱会，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开始，在哪里结束，她完全没有任何主意。她需要一切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她跟崔斯汀的合作一直都很愉快，不管是在录音室还是在演唱会上，她也喜欢跟崔斯汀合作，他们总是很有火花，也总是能做出漂亮的作品，可这不一样。乔、Rus和Rose三个人是她早就定好了的三位，他们对于她的意义，她相信不用她解释，所有人都清楚。
崔斯汀大概也不是真的打算上去唱，他的演出费本来就高昂的不得了，所以被拒绝后撇撇嘴说“随便”。Rose立即讽刺他，明明是他被拒绝了，他却表现得像是他自始至终都没兴趣似的。崔斯汀听了随便看了看Rose，耸了个肩，不再说话。之后Rose突然说她要去找喻子翔，朋羊尚未反应过来，她就不见踪影了。
Rus和乔在另一个更衣室，牛大王跟他们在一起。琳达和麦吉在朋羊这边也一直都是进进出出的忙碌状态。
朋羊那时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这个被临时改成化妆间的更衣室（尽管现在也可以换衣服），她内心逐渐平和下来。
Rus上台收到了全场热情的掌声和欢呼，这是这位西海岸大佬许久以来第一次出现在演唱会上。他自己个人则好些年没开过演唱会了。
朋羊喘了口气，笑着跟登台的Rus打招呼。二人在接近十万人的期许中撞了个肩。
朋羊比Rus小了一大圈，但当她这一肩膀撞过去，壮得堪比健美运动员的Rus居然被撞得退后了好几步。
这不是事先设计好的，朋羊一瞬间的真实反应自然跟全场一样，又是惊讶又是好笑。
Rus拿着话筒用讥讽的语气打趣道：“GOAT就是GOAT，我他妈差点被撞翻！”
台下于是响起了回应Rus玩笑的嘘声。
“Booooo——”
Rus面不改色，继续控场，问台下，“她是GOAT吗？”
体育场内几万人的回答参差不齐，有说“fuckyeah”的，有继续“boooo”的，还有认真回答的，“她是其中之一”、“她不是GOAT，但这他妈是她的名字”……
台上，Rus过去跟乔打招呼。
他们正常撞完肩以后，乔也开了个玩笑，“我以为你会被我撞飞……”
Rus故意一愣，板着脸迟钝地退了几步。依然是惹得台上台下笑声不断。
就在这时，音乐起了。
是那首炸裂的格莱美获奖作品，依然像那年格莱美之夜一样融入了《Detour》，但再一次做了不少变动。
而在第二首歌里，镜头则给到了看台上的崔斯汀。
如果说之前照到喻子翔，现场闻到了浓郁的八卦、私生活与隔空的暧昧，那这一次照到崔斯汀就很搞怪了。因为大屏上，穿得很休闲的崔斯汀在对着现场音响里自己的声音对口型。
Rus跟朋羊说，“我打赌八卦记者们tā • mā • de不知道把这场演唱会的哪个点作为头条了！那位英伦玫瑰还没上来呢！你可以考虑亲她……”
朋羊舞动着身体，想要不着痕迹地狠狠撞一下Rus。
这次，没撞动。
Rose是在“中场休息”出来的。她remix了朋羊的两首歌，把《HeartorSpade》和《Gunshot》改成了英伦摇滚。这是对温布利现场的完全不同的一次轰炸。
此后，朋羊换了套黑色亮片的演出服再次出现在了舞台上。
关于这两个女人的传闻很多。“她们是音乐届的著名闺蜜”、“她们在一起过”、“她们因为一个足球运动员掰了”、“她们只是合作关系实际关系并不要好”等等……
而当Rose出现在这个舞台上，所有的传闻，也许只有一条是对的。
唱到最后的最后，朋羊自己的嗓音已经有点哑了。
现场，很多歌迷也是如此。
但接近十万人仍然在呼唤着她的名字。
毫无意外的，朋羊穿着“BYGOAT2029伦敦温布利”字样的大粉T从后台走了出来。
她没有说话，《Hol’Up》是整个巡演的最后一首歌。也是她《GOAT》里的最后一首歌，bonustrack。
加勒比风情，微醺的夏日。请足够的放松。
现场乐队的吉他声反反复复地回响，搭配着演唱会主人慵懒的声音，这场演唱会即将走向终结。
Rus和Rose也都重新回到了舞台上。乔完成了他的工作，与他们一起走到前台。
朋羊有点激动，或是很激动，她眼睛湿润，始终是没有真的流下泪来。
她与几万人一起唱完最后一句，拿下话筒时，抬头望了望天空。
金色虹桥的远方，月亮和星星都出来了。
“Haveawonderfullife!”
“祝你们拥有美妙的生活！”
或是，
“祝你们度过精彩的一生！”
*
演唱会后的派对定在梅菲尔的一家私人俱乐部。室内装潢是陈旧华丽的洛可可风格，跟朋羊在琳达给她看的视频里比没什么色差，但现场几盏水晶吊灯发出的光亮明显比视频里的光线更适合派对。
朋羊一到派对就听到门口Rus浑厚的嗓音在说，在洛杉矶也好，在上海也好，他们tā • mā • de从来不会选这种地方举行派对。只是Rus说归这么说，伦敦的私人俱乐部里从来不缺乏美国的著名脸蛋。实际上，各国名流们有时候就是在这样的场合相遇乃至谈成合作的。
第一声口哨来自牛大王，然后所有人都注意到派对的主人到了。
朋羊举起一只手臂笑着跟全场示了示意，她的另一只手则已经接过Rose递过来的“炸弹”一饮而尽，口哨声四起之时，她努力压住辛辣冲击的口感，惯例喊了一声，“你们tā • mā • de还等什么呢？”又开了个玩笑，“今晚开的香槟如果比黄金海岸多，Rus买单……”
就听Rus一声“ThefuckBY”，音乐声陡然增大，舞池里也热闹起来了。还有此起彼伏开香槟的声音。
朋羊拿着空杯转过身，隔着一点距离看到了喻子翔。他正在跟几个Driller（唱drill的rapper）聊天说笑，同样看到了她。
英国的名人圈显然比美国小得多。具体到音乐圈与足球圈的交集，那就层出不穷了。几乎每个成名的男歌手可能都被问过支持哪家俱乐部。多年以前，法国国家队现任队长保罗-博格巴转会曼联时，官宣视频里就出现了英国著名rapperStormzy穿着曼联球衣的身影，同时用了Stormzy的歌。RoseDarling也是一出道就高调宣称自己是利物浦球迷。至于喻子翔当年回到西伦敦，宣布加盟切尔西并成为其队长时，在斯坦福桥的首秀里，还“官宣”了一个中国rapper女友……
他在这里倒是不会无聊。朋羊想。喻子翔至少认识这里一半的人。他们还在一起时也不是没有一起出席过类似的场合。而早在他们相遇之前，他就跟英美rapper圈混得很熟了。不然，他们也不会在那年冬天的上海相遇了，不是么？
演唱会结束以后，喻子翔给她打了个电话。
朋羊这边在更衣室，吵闹的不得了，喻子翔那边也不安静，可能他身边当时人也多，但他应该是很快避开了人群。
“有一分钟给我吗？”他在电话里笑着问，“LilGoat。”还用了崔斯汀给她取的昵称。他叫完好像觉得有点别扭，又补了个昵称，“阿咩？”
这就轮到朋羊感到别扭了。他以前每回叫她阿咩，都像是摁下了前戏开关。但这是在电话里，二人都在公开的场合。更重要的是，朋羊暂时不能确定他们到底是在什么状态。
“你想现在就过来吗？”尽管别扭，她还是一本正经地说着话，“我们也可以一会儿在派对上见，我这里有点乱。”
他考虑了一秒两秒，很快，“没问题。”
“”她说。
但他没有马上挂电话。
她只能听到他的呼吸，以及忽远忽近的音乐和人声。“子翔？”她尝试唤道。她的嗓音随着声调，微微上扬。尔后，她听到他笑，听到他略略停顿说“Right，I’llseeusoonbabe”。
她挂了电话，看着手机屏幕，34秒的通话时间，他叫了她三个不同的昵称。真的是花花公子喻子翔。
喻子翔跟几个driller站在一起，仿佛也是其中一员。可是如果反过来，那几个driller却不像运动员。另外，喻子翔今天穿的可不花里胡哨，而是从上到下的黑白灰。那几个driller看到朋羊看着他们的方向，也跟她眼神打招呼或是招手。
朋羊朝他们笑了笑，看喻子翔的样子似乎是打算朝她这边过来。这时，她身后有个人叫她名字，她扭过头，是乔。
【子翔】
屋子里有点热，喻子翔手里拿着那杯香槟还没怎么动过。
如果说他早年对某种玩乐生活有一种锲而不舍、循环往复的追求，那需要说明的是，他从来不沉迷酒精。在他的职业领域，在媒体的广泛报道中，不考虑报道的真实性，有不少职业球员都是被酒精或者女人或者二者一起毁掉了职业生涯。超过十年前，英国的八卦小报报道他时，总是会做这样的推测臆断。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也都被推翻了。以及，随着时代的变化，即使是右-翼小报也会用更委婉的方式去表达“女人毁掉你的人生”。
喻子翔身边的人，已经从几个driller变成了Rus和牛肉大王。
“……我们只考虑生意，那么我们根本没必要把大把的钱和时间花在一整首制作精良的歌曲上，我们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造出7、8秒到15秒的一段抓耳的就够了，可以是hook，也可以是一段电音，瞧，这就是乔这种人为什么在LA越来越抢手的原因……”牛肉大王听上去像一个成熟的商人。“我他妈也不喜欢这个概念，但这一代年轻人已经是这样了……这听上去很荒谬，可实际上tā • mā • de事实就是，一个巴西青少年的耳机里之所以会播放某一首英文歌，是tā • mā • de因为洛杉矶的两个网红谈恋爱了……”
Rus冷笑，“这真他妈是胡扯！我不是说你，我是说这个情况。我他妈当然知道现在生意是什么样的，但我也需要做出好东西，市场依然会接受真正的好东西……”
喻子翔转了转头。
约莫十分钟前，她穿着吊带白裙出现。那是常见的派对短裙，材质光滑，有点反光。适合各种各样的派对，甚至可以出席颁奖典礼。在他之后，她有过很多男朋友或是约会，但她只跟一个人以情侣的身份出现在过颁奖典礼上。现在，她正跟那个人在角落里交谈。
另外一边，麦吉和琳达也在闲聊。Rose、崔斯汀还有那些driller都在舞池里。
舞池里、舞池外，人一样的多。
喻子翔低头看了看手机。
“对了，子翔，你跟切尔西续约么？”
喻子翔听到牛肉大王问，他抬起头，笑笑，没说话。他今晚不知道第几次被问到这个问题。他能感觉到牛肉大王问得有点小心翼翼，也许这家伙在中国时就想问，就像很多中国的记者一样。但史蒂夫那边打了招呼，不回答任何关于与切尔西合同的问题。他这边碰到熟人或是朋友，也是这个态度。牛肉大王心领神会似的点点头，转而继续跟Rus谈生意。
喻子翔摘了棒球帽，喝了口香槟。他再抬眼，看到她跟乔在拥抱。很短暂的一个拥抱。而后，二人分开，乔往出口的方向走，她则看着那个方向。喻子翔拍了下牛肉大王和Rus的肩膀，朝她走了过去。
“他现在就走了？”喻子翔离她尚有一些距离。
乔已经离开了派对。
朋羊回头，看着他，有点出神的样子，“是的，”她说，“他这就回LA了，陪他未婚妻，他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