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教官家知晓,此是秘书省所进,便是所修的在京通用、六曹寺监、及各州县学的三部《敕令格式》。”
说话的正是秘书省著作佐郎富直柔,只见他立在垂拱大殿中,抬手正指着康履恭敬献去、放在赵构案前的一叠文册,“近岁以来,因行在迁播,各地法令格式淆乱不堪,都省遂令以神庙《元丰敕编》为底本,厘清律本。今功成,别具有四,便为:敕、令、格、式。”
富直柔身材挺拔高大,长相周正,声音清亮,年轻面容颇类画像中的富文忠公,令见者无不对他心生好感。而富直柔所说的,正是前些时日范宗尹等几人,忙得脚不着地的诸事之一。
但却仍是为赵构强行塞去了改革盐茶、旧钱、财政一事,以至于诸位相公便是压根不曾过好这个冬至节日。听闻范宗尹干脆便是搬去住在了都省的值阁中。
今日虽是冬至节日的最末一日,赵构却已是恢复召见了臣子。眼下随侍左右两侧的便是侍读学士秦桧与中书舍人刘珏。然则秦桧却站地比刘珏更贴近些,显是已透露出了几分远近亲疏来。
不久前,赵构赐秦桧服紫袍与金鱼袋,已是标志其正式进入了宠臣行列。
便听富直柔继续从容不迫道:“神宗圣训曰:禁于未然之谓「敕」,禁于已然之谓「令」,设于此以待彼之至谓之「格」,设于此使彼效之谓之「式」。此臣等之所谨遵倚循者,今呈送御前,愿官家备览。”
秦桧暗暗点头,他先前已是与富直柔打过照面。知其是青田簪缨贵家子弟,然则性子却也修谨,只见赵构面上亦露出满意之色。
富直柔乃是仁宗宰相富弼之孙,建炎二年,赵构急求举人才,御史赵鼎便推举了他。无论是出于老丞相的名望,或是宋朝惯例的大臣恩荣,行在朝廷遂以修史为名,再度召还了国史馆。
虽自仁宗起,就以宰相兼修国史为故事,然则赵构心下实颇为警惕,毕竟,春秋何可轻授?
便借口靖康之乱后,东京城中的秘阁藏书多败,重令翰林院权修国史事,实则是故意分去了李纲的一部分权柄。
只见富直柔退去之后,赵构问起道:“富直柔是靖康间赐的同进士?”
秦桧道:“闻其少敏悟有才名,名望亦佳。”心中却一动。
只见赵构点头道:“当除一侍从差职。”
秦桧轻声建议道:“不若自秘阁调任中书舍人?”
刘珏闻言眼皮一跳,他素来知晓赵构忌惮臣子随意举人。上一回赵鼎提议用苏轼之子苏迟,却被赵构直言:“台谏以拾遗补过为职,不当荐某人为某官。”驳斥批评了回去。但眼下,原先的另一位中书舍人汪藻勘磨到任,已外出为兵部侍郎,正是出缺时候。行在的各处纷纷暗潮涌动,暗地里正争得不可开交。却见赵构仿若不曾察觉般摇了摇头,居然不曾批评秦桧,反而似是默许了这种商量人事的行为一般,只道:“太速,非养储人才之道。”
秦桧低着头,却不禁想官家似在用人上颇为谨慎,但有时也极为大胆……如李纲百疏不倒,识拔吕颐浩、宗泽,还有那几个武将自不必提。不过,想到谣传中,官家也是以这句话拒绝了范宗尹提议自己进礼部尚书一事,不由几分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