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张闵贤看着怒不可遏的丘静媛,沉声继续道:“本官要提醒丘小姐一句,湛姑娘有功名在身,丘小姐如果要状告的话,只怕先要挨一顿板子。”
即便出身丘家又如何,丘静媛就是个平头老百姓,湛非鱼却有秀才功名,更是小三元,这严格来说不能算是民告官,但张闵贤态度稍微偏一点,丘静媛挨板子也正常。
“你这个昏官!”丘静媛气的破口大骂,尤其是看着张闵贤这官威十足的模样,气狠了,突然伸出手,一巴掌向着张闵贤的脸打了过去。
好在丘静媛只有十二岁,个头虽然不矮,但比起张闵贤却还是矮了一截,所以这出其不意的一巴掌并没有打到张闵贤的脸上,只是打到了他的下巴还有脖子,而撒泼的丘静媛顺势抓了一把,保养极好的指甲顺便在张闵贤脖子上留下了血痕。
呃……不说张闵贤被打的懵了一下,湛非鱼也是看的目瞪口呆,这才是真的猛士啊,竟然敢掌掴朝廷命官!
就算是湛非鱼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还当着衙门这些捕快、衙役的面打张闵贤,这传出去了,张闵贤绝对是名声扫地,日后还怎么管辖一方。
“大胆!”蒋捕头怒喝一声,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丘静媛的胳膊,猛地一个用力把人推开了。
脖子处火辣辣的痛,张闵贤饶是养气功夫再好,这会也是气的铁青了脸。
偏偏丘静媛还不知道分寸,被钱氏抓住了,这会还指着张闵贤叫骂,“你这个昏官,竟然敢帮着这个贱人,我一定要告诉我爹,告诉我大伯,等摘了你的官帽,我看你还怎么帮这个贱人!”
湛非鱼同情的看着被指着鼻子骂的张闵贤,这要是再骂下去,张同知估计真的要shā • rén了,“阿暖,把人打晕了,吵的耳朵疼。”
何暖不可不扣的执行命令,丘静媛晕倒在钱氏身上,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即便钱氏也是如此,她知道丘静媛娇生惯养,脾气差,性子也霸道,可她真没想到堂堂丘府的千金竟然这么没脑子。
她打了张同知,到时候拍拍屁股回了黔中道,张同知是拿她没办法了,可钱家在毗邻的鄯州府,而且鄯州府同知周大人还是张大人的妹夫,要收拾商贾钱家那不是一句话的事。
即便是一开始撒泼叫骂的张夫人这会也沉默了,当年她把那美妾给活活打死了,老爷当时也是雷霆大怒,那恐怖的表情和这会相差无几,张夫人也松怂了。
“张大人,时间不早了,我还要赶回镶武县,就先告辞了。”湛非鱼出声打破了这诡异般的平静,再待下去她都尴尬了。
张闵贤努力维系着一贯的表情,可脸庞还是有点僵硬,“的确如此,本官送湛姑娘出门。”
两人一起向着楼梯走了过去,何生和何暖紧随其后。
等张闵贤走了,所有人都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
“你们给我记住了,今日什么事都没发生,谁敢出去胡言乱语,本夫人要了他的狗命!”张夫人这会又嘚瑟起来,表情凶狠的威胁了蒋捕头等人。
钱氏也上道,立刻接过话来,“夫人请放心,刚刚我们一直在雅阁里,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见。”
酒楼后院,何生赶着马车过来了,何暖掀开帘子,湛非鱼便和张闵贤告辞,“大人请留步。”
“湛姑娘慢行。”目送着马车使出了后院,张闵贤脸庞彻底阴沉下来。
在外面站了半晌,看到蒋捕头过来了,张闵贤这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禀告的捕快只说张夫人在酒楼和人起了冲突,张闵贤得知一方是湛非鱼就急匆匆的赶来了,根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天寒地冻的,湛非鱼为什么会来麟州府。
“回禀大人,属下询问了酒楼的掌柜……”蒋山能当这个捕头,而且张夫人几次闹腾,都被张闵贤压了下去,并不是因为这出了五服的亲戚关系,而是蒋捕头的确有这个能力。
冲突的起因竟然是因为一道花雕醉酒?这操蛋的破事,张闵贤摸了一下脖子,丘静媛若不是身份贵重,他都想要把人拉去衙门打几板子,堂堂世家千金竟然为了一道菜和人起冲突。
蒋捕头平日里处理麟州府大大小小的冲突,这样仗势欺人的事也见得多,丘静媛这一次是踢到铁板了,若是一般的人,畏惧丘家的名头肯定会把花雕醉鸡让出来。
“不对,你刚刚说她和一个成年男子一起用膳,而且还叫对方老师?”张闵贤一个激灵,能被湛非鱼叫做老师的只有远在京城的顾学士。
至于丘瑾瑜,根据张闵贤打探到的消息,丘宗羲虽然一直在指点湛非鱼功课,可她喊的一直是丘老先生。
“你把掌柜的叫过来!”一想到和顾学士差一点碰面了,张闵贤都顾不得刚刚的出糗,大步向着酒楼走了过去。
掌柜的和负责上菜的店小二详细的描述了一下顾轻舟的长相,再者湛非鱼的的确确喊的是老师,店小二当时还诧异了一下,原以为是长辈带着自家小辈,却没想到竟然是师徒。
“大人,小的听那几个下人的口音,他们的确是打京城来的。”掌柜的做的是迎来送往的酒楼生意,见过形形sè • sè的客人,所以才能判断出几个侍卫都是京城人士。
让蒋捕头叮嘱一下掌柜的他们不要再说此事,张闵贤上了官轿便会府衙去了。
冯平清身为幕僚,他一直都在幕后,很少出现在人前,所以即便担心张夫人给张闵贤惹了麻烦,这会也只能在府衙焦急的等待着。
正在屋里来回踱步的冯平清听到脚步声,立刻开门迎了出去,“大人。”
一看张闵贤这神色,再看他脖子处的抓痕,冯平清就知道大事不妙,妻贤夫祸少,古人诚不欺我。
“进屋再说。”张闵贤满脸倦色的进了屋,冯平清也立刻跟了上来,示意小厮守在外面,这才把门给关上了。
等张闵贤把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冯平清同样是一脸无语,再看着张闵贤脖子上被指甲抓出来的血痕,更是不知说什么是好,这哪是世家千金,乡野泼妇都没这般泼辣的。
“大人,以丘小姐的秉性,这和丘家三房的合作?”冯平清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端坐在主位的张闵贤嫌弃的摆摆手,“就这般心性,脾气,你还指望她能拿捏住杨旭?”
杨旭不说多出色,但看他和湛非鱼之间的亲近,足可以知道杨旭更喜欢湛非鱼这般聪慧知礼的小姑娘,丘静媛不是才学,小小年纪就这般蛮横不讲理,张闵贤看来杨旭就是再没脑子也看不上丘静媛。
即使丘家三房用丘瑾瑜的死强行订下婚约,日后杨旭和丘静媛也是相敬如冰,指望丘静媛吹枕边风是绝无可能。
冯平清转念一想也对,就说大人和夫人,别说伉俪情深了,这就是一对怨偶,冯平清估计但凡时间能倒转回去,大人就算是一辈子不成亲也不会娶夫人。也不会娶个母老虎回来祸害自己。
看得出冯平清的担忧,张闵贤反而不在意了,“即便要和丘家三房合作,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此事需从长计议。”
没见过丘静媛之前,张闵贤倒有几分期待,不求对方像湛非鱼这般才华横溢,至少也该是个知书达理或者温柔贤淑的性子,丘静媛这般已经是被丘家养废了。
……
入夜,张闵贤并没有回张府,反而去了城外的红枫小院,即便被人知晓了也不奇怪,中午在酒楼,张夫人害的张闵贤丢了那么大脸,这会他去庄子里小住,找红粉知己散散心再正常不过。
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只有烛火的光芒照亮,而且密闭的屋子里空气不流通,所以不但憋闷,因为这密室在地下,便又是寒气逼人。
听到开门声,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张依依这才抬起头来,看清楚来人后,更是激动的坐起身来,而扯动了脚踝上的玄铁锻造的链子,便发出一阵叮当当当声。
“大哥,大哥,我求求你放我出去,我什么都招供,那八个地痞无赖都是镇边侯府的侍卫杀的,不是小旭杀的,是镇边侯也嫁祸小旭,害了小旭的名声,大哥你放我出去,我愿意作证。”凄惨的哭嚎起来,可因为没多杀力气,这哭声都不响亮,憋在嗓子眼里一般,让人听起来都有些动容。
纵横官场多年,张依依这点魅惑人的伎俩,张闵贤根本看不上眼,冷声打断了她的哭诉,“行了,既然在这里你就该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出去,除非杨旭愿意让你出去,可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本是关押在镶武县大牢里的女囚犯,这会除了shā • rén的罪名外还多了一个越狱潜逃的罪名,罪上加罪,张依依若真的出去了,估计也是死路一条,被囚禁在密室里,至少还能保命。
哭诉声戛然而止,张依依抽噎了两声,却是不敢再哭了,也是因为知晓哭也无用,只是嘶哑的声音透着恨意和不甘,“杨守成好狠的心,他这是故意要毁了我。”
即便是被抓下狱也有洗清罪名的一日,可如今这一“逃狱”,就等于断绝了张依依所有的退路,而且保全了她的一条命,杨旭对张依依整个生母再无牵挂,这般一想,张依依是恨不能把杨守成的心都给剖出来,看看他的心肝是不是黑的,他怎么能对自己这么狠,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自己还给他生下了杨旭这个儿子。
“你也不必怨恨杨守成,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而已。”张闵贤也懒得听她的抱怨,她给杨守成戴了那么一顶绿帽子,这些年杨守成都没派人去杀了她,已经算是宽容大度了。
至于张依依想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最好还能回到将军府成为将军夫人,还是杨旭的慈母,那根本是妄想,是个男人都不会答应。
“即便杨旭一直在石头村,想必你对他也有些了解,过些日子我会送几个小姑娘过来,你好好指点教导着,日后她们如果有本事说服了杨旭,你便能重见天日。”张闵贤早就有这个打算了。
张依依毕竟是杨旭的生母,虽说此前她一直没去石头村看过杨旭,但关于杨家祖孙三人在石头村的情况,张依依想必是一清二楚,而她又深谙女人的手段,若真的调出几个得用的人来,不求成为杨旭的枕边人,就算是个说的上话的丫鬟,日后也有大用。
比起被关押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里,早晚有有点会疯掉,有几个小姑娘过来也是好的,张依依不要想的就答应下来,她其他的本事或许没有,但对付男人的手段却是一套一套的。
……
镶武县,丘府。
书房里,看着情绪还不错的湛非鱼,丘宗羲也放下心来,他还担心顾轻舟一走,湛非鱼会心情低落。
“我在麟州府的时候遇到一个人。”湛非鱼突然开口,不说丘宗羲好奇,就连坐在一旁临帖的杨旭也放下手中的笔,这个人必定值得注意,否则小鱼不会拿出来说。
湛非鱼瞅着杨旭,直看得他心里都发毛了,这才幽幽的开口:“她是丘家三房的姑娘,好像叫丘静媛,而且她就在麟州府,是一个姨婆陪同,据说丘静媛年前就到了鄯州府,这个年都是在钱家过的。”
“丘静媛?”丘宗羲眉头一皱,因为丘家小辈里就这么一个小姑娘,即便是三房的姑娘,可名字丘宗羲还是知道的。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而且还是出身书香门第的丘家,关键是三房最重规矩,整日把礼教挂在嘴上,丘静媛竟然独自外出,这着实让丘宗羲诧异。
“小鱼,你看着我干什么?”杨旭不解的开口,有了丘瑾瑜这个例子在前,杨旭现在对三房的人很是反感,提都不想提。
湛非鱼脸上憋着坏笑,对着杨旭顽劣的眨眨眼,“老话说的好,女大三,抱金砖。”
禁龙卫打探消息是最擅长的,所以从中午离开麟州府,到此刻不过两个时辰而已,湛非鱼这边已经得到了丘静媛的大致情况,过了年十二岁,比起杨旭刚好大了九岁,而且她只带了下人从黔中道过来的,算得上是离家出走。
只是丘静媛出门前,丘瑾瑜还没有遇险,此刻但凡有脑子的想一想就知道丘静媛这个千金小姐不远千里来到陇右道是冲着什么来的。
“哼,一个蛮夷奸细还不够,还打算连小旭的亲事都盯上了。”丘宗羲气的一拍桌子,对无所不用其极的三房更加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