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何生想过各种原因,却没想到会是这个,小姐今儿穿着浅绿色裙裳,头上也应该有头饰,阿暖一路上闲着无聊,特别热衷给小姐打扮。
老丈压低了声音,“刘家办丧事呢,后生你们要进城就注意一点,别犯了忌讳。”
马车里,湛非鱼掀开帘子往外面看了看,越看越感觉不对劲,“阿暖,那几个人都穿着孝衣?”
先后进城的几个大婶子小媳妇,明显就是不认识的,可却头穿着白色孝服,有两个妇人头上还戴着白花。
湛非鱼再定睛一看,排队检查等候入城的队伍里,就没看到一件亮色的衣裳,所有人也都绷着脸,即便说话也是面无表情,孩童也没有嬉闹。
“小姐,打听清楚了。”何生走到马车边,刚开口就听到湛非鱼先说话了。
目光依旧看着马车外,湛非鱼开口道;“是不是刘和锋死了,所以整个淮安府都在给刘和锋披麻戴孝呢。”
这话说的嘲讽,除非是当今圣上出事了,否zé • mín间谁会满城缟素,可事实就摆在眼前,湛非鱼冷笑道;“南陈北刘果真是名不虚传。”
之前湛非鱼在南宣府,后来又去了丰州,在江南道都属于南方,也是陈家的地盘,而陈家不单单是百年世家,更是大皇子外家,所以南陈北刘这说法并没人敢提,把书香门第和皇商贱籍相提并论,这不是打陈家的脸。
可这一路北上,湛非鱼就听到了不少,江南道北面三府都是陈家的地盘,如今一看果真如此啊,满城缟素,皇商刘家不是地头蛇,更像是土皇帝!
“是,城里但凡有喜宴喜事的都把日子往后推了。”何生也感觉到震惊,这死的就是百户而已啊,刘家却如此浩荡的声势,即便是皇亲国戚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排场,只能说皇商刘家在淮安三府的影响有多大。
何暖也是眉头直皱,看了一眼湛非鱼,“小姐,我们怎么办?”
虽说何暖不是惹事的性子,可一想到因为刘和锋的死,小姐进城都要换衣裳,连个首饰都不能带,何暖脸色就有些难看,刘和锋不过是个草菅人命的凶徒而已,何德何能让整个安淮府的百姓如此“拥戴敬畏”,说出去都是个笑话。
“头饰拿下来,使点银子。”湛非鱼也懒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片刻后,何生再次牵着马车到了城门口,这一次换了个衙役,看着何生塞到掌心里的碎银子,再打量了一眼湛非鱼和何暖,也没穿什么大红大绿的衣裳,挥挥手就让马车过去了。
进了城,看着沿街铺子都挂了幡,地上还有被秋风卷起的纸钱,一路上行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脸上连个笑容都没有了,湛非鱼嘴角勾起讥讽的冷笑,看来刘家在安淮三府的震慑力都强过陈家。
湛非鱼即便和陈学政结了仇,可参加院试的那些考生也好,阅卷官也罢,包括此前去丰州,孟知州他们虽然捧着刘和锋,却也没到这种程度。
“几位客人是住店还是吃饭?”店小二没了往日的热情,只是凑上来问了一句,“还有一个单独的院子空着,客人若是再来晚一点就没地方住了。”
单独的院子肯定是价格不菲,普通客人舍不得银子这才空了下来。
湛非鱼下了马车,回头看了看四周,眼前的兴隆客栈却是临街的三层楼,还有单独的院子,想来后院地方也不小,这么大的客栈竟然都住满了。
“客栈生意极好?”湛非鱼问了一句就向着客栈走了进去,秋老虎也热的厉害,待在马车里一会就热出一身汗来。
店小二一看湛非鱼这模样,即便外面的白色的罩衣系了带子,可依稀能看到里面淡绿色的裙子,不要低声提醒道;“小姐还是要注意点一点,这几日城里不太平,主要是来刘家镇的人太多。”
刘家镇只听名字便知道这是刘家的地盘,并不是店小二夸大其词,整个刘家镇居住的都是刘家的人,有刘氏族人,有些则是刘家的姻亲。
有传言说若是刘家的仆役逃走了,一天一夜的时间都逃不出刘家的地盘,皇商刘家就是这么大,足足占据了整个镇。
而刘和锋的死讯传出去之后,安淮三个府的大大小小的家族都来刘家吊唁,而能进入刘家镇居住的不是来头极大的大家族,就是和刘家沾亲带故的。
而余下的人,只能就近住在淮安府,这里距离刘家镇极近,走路也就半个时辰,若是马车就更快了,所以府城的客栈酒肆一下子都住满了,有些人都租住了普通百姓家中。
估计不是饭点,所以楼上的雅间倒是空了下来,店小二泡了茶倒了四杯,这才再次提醒道;“这几日府中都食素,几位客人多担待。”
说起来店小二也无奈啊,哪有来酒楼客栈吃素菜的,可就算客栈有了荤腥,估计也没人敢点敢吃,一不留心被人看到了,到时候报给了刘家,到时候就倒大霉了。
这一下不说何暖了,连何生脸色都难看了几分,他们不是不能吃苦,可湛非鱼一路车马劳顿,总该在客栈的时候补补身体,结果到了淮安府却只能吃素食。
“无妨,捡几个招牌素菜送上来。”湛非鱼进城这一路所见所闻,她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只能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老师让自己出来游学的确是对的。
“小姐放心,我们大师傅以前做过素斋,素菜最拿手。”店小二赶忙应下,也松了一口气。
就因为都是素菜,这几日有客人心里窝火,又不敢抱怨刘家,最后被刁难被撒气的还是他们这些下人,遇到不讲理的被踢几脚都是轻的。
湛非鱼坐在临窗的位置,侧过头便能看到街上的行人,整个淮安府都被白色包围了,人人都哭丧着脸,穿着素衣,就跟死的是自己长辈祖宗一般。
“小姐,你回去刘家吗?”何暖低声问道。
其实何暖和何生都不知道湛非鱼当初和刘和锋到底谈了什么,刘和锋不顾和丘千户、张通判之间多年的关系,直接帮着把齐桁小胖子给救出来了。
而这一次刘和锋被武家长子所杀,最后一封信也是送给了湛非鱼,这着实让人想不通,好在何暖、何生都不是好奇的人,湛非鱼不说,他们兄妹也不会追问。
“人既然死了,总要过去看看,权当给齐桁还了救命之恩。”湛非鱼对刘和锋只是普通的交易关系,即便人已经死了,湛非鱼也不会说去祭拜,而去刘家这一趟,仅仅是为了当初齐桁的事。
片刻后,店小二把饭菜送了过来,虽然都是素食,可口味的确不错。
湛非鱼这边还没有吃完,外面就传来了嘈杂声,还有掌柜的赔罪声,听得出那叫嚣的声音很是张狂。
“行了,这院子我要了。”说话的纨绔嫌弃的一把推开啰嗦的掌柜的,一脚踢开了雅阁的门,看了一眼里面的四人,微微诧异了一下。
兴隆客栈是淮安府最大的客栈,这单独的院子价格也不低,一日就要十两银子,当然这也包括一日三餐的食材,但能住得起的都是不差银子的主。
“就是这几人?”纨绔再次看了看,湛非鱼侧过头看着窗户外,是个小姑娘,自然被纨绔的排除在外了。
再看余下三人,马车夫穿着普通,面容也普通,也不可能是主人家,至于何生何暖兄妹俩,何生这老实巴交的长相,丢人群里都找不出来。
所以纨绔最后看向何暖,趾高气昂的开口:“你们之前的那院子小爷要了,赶快去帮东西收收,否则别怪小爷把你们行礼丢出去。”
何暖还在恼火让湛非鱼吃的这么素,连个漂亮的头饰都不能佩戴,这会看到找事的纨绔,性子温和的何暖冷笑道;“先来后到,院子我们已经租下了,你们去其他客栈吧。”
听到这话的纨绔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起来,走了进来,一脚踩着椅子上,瞅着何暖直接开口道:“你可知道我是谁?小爷文刀刘,你敢和我这么说话?行了,看你是个姑娘家,小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你这一次,掌柜的,派个人去收拾院子,若是怠慢了贵客,你这兴隆客栈也不用开了!”
在安淮三府,只要你姓刘,还是上了刘家族谱的那个刘,那么你在三府就能横着走,没人敢得罪,别说吃个霸王餐,只要不太过分,随便找家店铺都能借个三五两银子。
刘家人就是这么狂,不过刘家的规矩也摆在这里,再闹都不会太出格,不会出人命,不会把人逼的家破人亡,刘家就好比跗骨之蛆,让你死不了,却会整日趴在你身上喝血。
“我如果不答应呢?”湛非鱼转过身来,冷眼看着显摆姓氏的纨绔。
这放到京城,是个皇亲国戚,湛非鱼感觉还正常一点,可一个皇商的族人,就敢在府城这么狂妄,湛非鱼倒想看看淮安知府会如何处理。
估计没想到还有人敢拒绝刘家人,纨绔呆愣了半晌,看稀奇一般看着湛非鱼,对上她这唇红齿白的模样,却也知道自己刚刚认错人了,这一桌子做主的估计是这个小姑娘,一看就是大家族娇养长大的。
“行了,你年纪小,小爷也不欺负你,你问问掌柜的,今儿小爷的话搁在这里,别说十两银子,就算你给了一百两,掌柜的敢让你住吗?”纨绔昂着下巴,笑的异常嘚瑟。
一旁掌柜的苦着脸,这话该怎么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