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人本来正要走出门去,那文人随口搭讪原本也是在这个镇上随和惯了,没想到这回却吃了个瘪子,他虽然做了土匪,不过却是文人出身,此时受了罗七抢白,脸上不由就讪讪的有些下不来台。
“哟嗬,你这小子还真不知道好歹!”那被叫作雄哥的人一看自己兄弟被人抢白得灰头土脸,不由就向罗七这边紧走了几步,“怎么着,想打架我可奉陪到底!”
“打呀!”罗七心里正一股邪火无处发泄,此时就“啪”的猛一拍桌子,不管不顾地挺身而起,同时手伸向腰间就要拔刀。
“嘿,看见没,”那雄哥此时反倒满不在乎地看着文人和小伙子淡淡一笑,“还真有不怕死的,敢和我挑横!”
“雄哥,咱不和他一般见识!”那文人此时反倒劝解道,“大哥叫咱们回去,咱们快回吧!不惹这些闲事!”
“嘿,我帮你挡事,你反倒说这是揽闲事!”雄哥笑道,“早知道就不该带你出来,那样我想和谁打就和谁打!”
双方正在僵持着,店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声响,这声音有点像远处的闷雷,轰隆隆地一路滚滚而来,可是此时天空一片晴朗,却怎么会有雷声?店里的人都不禁一愣,离门口最近的那小伙子跳出去两步,向远处一看,登时就呆住了,嚷嚷道:“俺的个娘哎,可不得了了!”
“怎么了?”那雄哥看小伙子那架势,也连忙跳出门来,探头一瞅,不禁怪叫一声:“嘿嘿,想什么来什么!兄弟们,快回山吧,这回可有咱们的好仗打啦!”说完连看都没再看罗七一眼,带着两个人冲出店门,跨上马飞奔而去。
罗七本来打算拼死一搏,没想到敌人突然就撤了,他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此时听着门外的动静着实不小,他也走出去观看,嗬,真是不得了,在不远处的街面上,黑压压,齐刷刷,一只长不见尾的队伍正行进过来,数不清有多少人,只看到一排接着一排整齐地向前行进着,把原本不太宽阔的街道挤得密不透风一般。已经有士兵走近了,细看这些士兵的脸上满是尘色,不过眼睛却都贼亮;此时目不斜视,只是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前行。先是骑兵过去了,然后是步兵,枪兵过去了,又是一队队的刀兵,队队行行,威武行进,整个镇子上回荡的只有颇为有序的行进之声。
“杜将军!”随着一队队的兵士走过,在队伍的中间,罗七终于看到了日盼夜盼的杜大成,“你可来了!”激动之下这壮汉的眼泪差点儿没掉下来,他连忙把一锭银子扔在桌面上,顾不得等小二找零,扭头就向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杜将军,杜将军!”
杜大成听到有人呼喊,还没来得及喝住马,那人已经飞奔到了马前,嘴里喊着:“杜将军,您可来了!”
杜大成轻轻喝住马,看着几乎是连滚带爬一般跑到自己马前的罗七,嘴角轻轻一咧:“瞧你这样儿,能不能稳当点?”他此时端坐在马上,看上去自是威风八面,此时微微一笑,原本庄重的神情才显得一缓,看罗七好像激动的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不由又接着问道:“我让你去请邱道长,你可请到了?”这次来山东剿匪,是他从军以来打心眼里最不愿意做的事,可是军令当前难以违抗,没有办法,他只有请师叔出山,看看能否有一个万全之策。
“回杜将军,请到了!”罗七缓了一口气说道,“现在赵九更正陪着邱道长几位在青松观做超度法事呢!”提起超度法事,罗七的愤怒又升腾了上来:“杜将军,前几天有一队官兵就在前面仰谷山下被土匪杀害了,那情形实在是太惨了!我们要给他们报仇啊!”
“我听说了,”杜大成淡淡地说道,“这帮废物,也太不禁打了!”
罗七看杜大成的态度远非自己这样激动,自己却实在压不住心里的火气,心里不由想道:“杜将军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军中谁不知道!可真要向人家好好学着点!--唉,谁叫人家身经百战,如今更是声名在外呢!”这样一想,他的神情缓了缓,声音放平和了问道:“杜将军可知道那是哪一路的军队?”
“哦,那就是山东当地的军队,原本朝廷派我们来也是因为当地军队总是吃败仗,可是路途遥远我们一时哪能赶到?可是这段时间土匪活动太过猖獗,朝廷无奈,就只好又派出当地的军队前来围剿。”杜大成此时就催了马前行,一边走一边说道,“没想到这些土匪在当地根基甚深,派出的当地军队刚有个风吹草动就走漏了消息,还没有驻扎下来就先让土匪打了个措手不及!”说到这儿杜大成微微皱起了眉头,“我们远道而来,自然队伍里没人和土匪勾结,不过这一路走过来,土匪总也听到了风声,要想取胜,总也还要仔细斟酌!”
“杜将军说得是,就这个镇子,我看当地百姓却都通匪呢!”罗七小声地把刚才自己见到的情形说了一遍。
“这也难怪。如今的朝廷……”杜大成欲言又止,“不过既然派了我们出来,我杜大成不打则已,要打总也要打出自己的威风来!”
“那是,那是!”罗七此时带着几份佩服应和道,“咱们陕西军虽然不说是天下无敌,可怎么说也是到现在还没有遇到过对手呢!杜将军,您说怎么打,咱就怎么打!”罗七说到这儿,不禁挥舞起拳头说道,“那帮官兵虽说是战斗力不咋的,可是毕竟也是一起吃皇粮的弟兄!一想起那些兄弟的惨相,我心里这火就压都压不住!”
杜大成看看罗七,不为人察觉地轻轻吁了一口气,低头沉思良久才问道:“邱道长那边法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这,”罗七愣了一下才说道:“反正是已经做了好几天了,每天敲锣打鼓咚咚当当的很是热闹,不过我却是不大懂!我听说明天还有一天才能做完。”
“走,你先带我去青松观!”杜大成说道,然后就吩咐副将先带了队伍跟随自己在青松观下面的镇子上驻扎,又多派出了士兵和探子分别向当地官府和仰谷山当地去打探消息,自己则带了几个人随着罗七向青松观而去。
杜大成等人到青松观的时候已是黄昏,稀薄淡微的阳光中,青松观的墙壁泛着微微的金光,院落里面静悄悄的,看起来法事是已经结束了,随着一声声悠扬的钟鼓之声,有两个年轻的道人来到山门,咿咿哑哑地推动起沉重的山门。
“道长且慢!”钟鼓声响起之时杜大成原本是略有些沉迷,这声音很熟悉,是自己许久已经没有听到的了,此时听着心里突然就一静,仿佛这么多年的金戈铁马生涯都远远抛在了身后,及至看到两位道人前来关门,他才意识到是观里关山门的时间到了,所以连忙拦住。
“二位道长,这是我们杜将军!”罗七一看两位道人,自己都认识,其中一位叫玄礼,另一位叫玄明,他连忙上前施礼说道,“是来找邱道长的!”
“邱道长正在住持房内与师父和一众师兄谈道,二位请随我来。”那年纪略长的道士名叫玄礼的回答道,嘱咐玄明去关山门自己就引着杜大成和罗七向主持房间走去。
杜大成迈步进了山门,此时整个青松观的院落呈现在眼前,观不大,前后只有三个院落,除了整洁有序之外,还多了些庄严静谧。杜大成紧紧跟在道士身后,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突然有些忐忑。“罗七,师叔他最近可好?”他突然问道。
“邱道长啊,挺好的。”罗七看着杜大成,觉得这杜将军的神色与以往大有不同,这位年轻的将军在军中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任凭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事情都颇有些波澜不惊的沉着,此时这紧张的样子却是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邱道长很随和,依我看,是很好相处的人哪!我从来没见过像邱道长这么容易相处的人!别的几位道长,那也都是好得很。这一路之上从终南山到青州,千里遥遥,我这习于军旅的都觉得辛苦,可是这几位道长却没有一位叫苦的!”这可句句都是实话,他想,即便那十几岁的卞志和一路之上都没叫一声苦和累,想想这即便是在军中也是难得的。
杜大成没有吭声,心里却想,用“随和”这个词来形容师叔却哪能够啊?身为局外人,罗七看到的毕竟只是表面而已。可是要让他自己来形容师叔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却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只是觉得当自己身处凤翔的时候,每当想起师叔,就觉得非常温暖、踏实,可是及至现在走近了,心中却难免有些不安,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师叔生气。
正这样想着,走在前面的玄礼停住了脚,原来已经来到了住持的房间门外,玄礼上前轻轻敲门:“师父,邱道爷的客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