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金世宗一时无语,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其实金世宗一向并不崇信佛道,他总觉得无论是拜佛还是修道对于治理国家都并无多大益处,尤其身为一个统治者,自己只管勤心为民就好。只是在金世宗年幼之时,他的母亲在父亲去世之后出家为尼,让他才和宗教有了一些联系,而如今后宫之中有不少嫔妃或许是因为之前太后的缘故,或许真的就是除了拜佛再没有别人能够帮得上她们,所以转而崇信佛教,每天烧香拜佛他也只由得她们去。自己为政多年,刚开始原本更是禁绝佛道的,尤其是道教在民间势力之大,当初有不少抵抗女真的人借助道教势力来反对本族的统治,所以当时为了巩固基业,他曾有过严厉的禁令,无论任何宗教人等都只准在本地住庙修行,不准到各地游走。如果不是因为如今上了年纪身体日渐衰朽,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天下大旱他实在是无计可施,说什么他也不会想到去请一位道士来。之前既有这样不信的基础,所以金世宗听懿皇妃这么一说,心里对邱处机的信服就不由打了折扣,此时不由沉吟道。
“皇上,那邱真人在青松观中亲自登坛祈雨,当时青州就下起雨来,我可是亲眼看到的!”吴孚原本在旁边远远地听着,什么都不敢说,可是此时眼看着明摆着的事实就要被人推翻,他虽然贪恋权力,可是却一向是个耿直的人,所以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了,于是就乍着胆子跪到皇上跟前说道。
“哼,在皇上跟前你一个小小的知县也有说话的份儿吗?”懿皇妃冷冷地看了一眼吴孚的服色,知道他不过是区区一个县官,看着又面生,知道之前这小官是进不得宫的,于是极为轻蔑地说道:“说不好就是你和这道士串通一气,故意欺瞒皇上的!难道你就不怕治你个欺君之罪吗?”
“皇上,皇上,我冤枉啊!”吴孚被懿皇妃轻飘飘的几句话吓住了,惶恐地只顾在地上磕头不已。
“罢了,你先退下!”金世宗此时颇为头疼地紧皱着眉头,他挥挥手,示意吴孚先退到一边。他对当前的局面颇为恼火,心里尤其奇怪懿皇妃之前一向最是温柔和顺的,自己说什么从来也没有违拗过,今天这是怎么了?他可不知道懿皇妃说到底还是要仗着他的恩宠才能活得有声有色,如今有人要动她的立身之本,她又怎么能容得呢?
“懿儿,那你到底要怎样才能相信邱真人是得道高人呢?”金世宗问道。他觉得自己六十年来所有的聪明才智在这年轻美貌的女人面前几乎都能归结为零,似乎只有听从她的份儿。
“皇上,要让我相信却也容易。”这时懿皇妃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一锭黄金,这黄金在她手上沉甸甸的,看上去分量着实不轻,她冷冷一笑说道:“皇上,我之前也见过不少道士,看人家都是锦绣道服,金簪束发,颇有威仪。这邱道长嘛,道服半新不旧也倒罢了,我看头发也只是用一个木簪随便束住。皇上,再怎么说人家也是见过皇上的人啊,为了皇家颜面好歹也要有些金银装饰才好。我看,皇上不如就赏赐他一个金簪子吧。”
金世宗一听,这是好事啊,连忙说道:“赏,当然要赏!来呀!”他刚要让旁边的太监去拿金簪来,却被懿皇妃拦住了:“慢,皇上,我这话还没说完呢!与其费事再找别的,不如就用这锭黄金来得容易。我就要看看这邱道长能不能把这锭黄金做成金簪戴在头上!”
金世宗一看,这黄金成色自然不错,不过看那实打实的分量现在没有好的工具和好工匠一时又怎么能打造成金簪呢,所以不由连忙叫道:“哎呀呀,爱妃的黄金自然不错,不过此时你让邱真人到哪里去找打造金簪的家伙什啊?依我看,直接拿金簪来就好!”
“他不是得道高人吗,难道就不能空手抟金?”懿皇妃冷下脸来看着邱处机说道:“得道高人不是都可以点石成金、撒豆成兵的吗?”
金世宗一听,心想,我这皇妃久居皇宫,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这么多乡野杂谈,要是每个修道的人都有那本事,那天下人就都跑去修道了,谁还天天辛辛苦苦地春种秋收,在土地里刨食啊?不过他此时也是好奇心大起,很想看看邱处机如何应对这种场面,所以就看向邱处机,脸上带了些不大明显的笑意问道:“邱真人,这金簪您可做得来吗?”
邱处机一看金世宗脸上的神色,当时就明白了,心想:“可惜了的一位明君,此时居然就这么听信了妇人之言!唉,也难怪他的病因就在这儿了!”只是这么一想的功夫,旁边的吴孚却比他还着急:“邱真人,皇上问您呢,成不成的您快回句话啊!”
“皇上,这事不难!”邱处机看了看懿皇妃手里的黄金,轻描淡写地坦然答道。
“好,好,好,既然不难,那就快快做来!”金世宗一听邱处机说他能做,当即一连声儿地催促太监把黄金拿过去,此时这金世宗的眼睛也不看别的了,只顾盯着邱处机和他手里的金子。
满朝文武此时也都好奇心大起,谁都顾不上吃饭了----本来对这饮食也没多大兴趣:虽说大家平时不见得都是山珍海味,不过平时的家常饮食就比这还强些,所以一听说皇上要请客谁都不大在意,不过碍于皇上的面子不得不来点上一卯。----原来离皇上远的此时也都慢慢向前挪动了又挪动,想要看得更真切些。
吴孚此时离邱处机最近,本来想自己离得这么近肯定能看个清清楚楚的,谁知道刚这么一想的功夫突然从身后伸过一只手来,一把把他推到了一边,然后一个瘦削的身影就愣挤在了自己前面。他抬头一看正是谢文举,只听谢文举毫无羞愧之意地小声说道:“老吴,让我瞧个真亮!你和这道长走了一路,定然是都见得多了,一点儿都不稀罕哈?”此时他那满脸看热闹的期待表情让吴孚竟然一时反驳不得。吴孚再转头一看,呵,只见平时那些看起来威风八面的gāo • guān显贵此时也都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纷纷往前凑,谁都顾不上挡在自己前面的人是官大还是官小,只管一个劲儿地往前挤。
“这都什么人哪!”吴孚想着,可是还没等他做好守住绝佳位置的准备,已经被无数双手一次又一次地拨拉到了后面,直到最后他看到的都是往前争着挤着的后脑勺,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这些大人物挤到最后边来了。
吴孚心里这个气啊,不过此时他再拼命往前挤也不行了,只好踮起脚来往前看,可是他原本身材就不高,此时前面已经挤了个密不透风,他是连邱处机的人影都看不到了,只能听到站在最前面的官员的轻喝:“哟,哟,黄金变细了,变细了!”
“真神了呀,这黄金到了邱真人的手里怎么就像面条似的?”
更有人像起哄似的喊道:“变,变,变!”好像正在施法的不是邱处机,而是他们自己。
吴孚在最后面急得不行,真想伸手把前面的人也拨拉开自己再挤进去,可是他和这些久在京城的gāo • guān不一样,他可没有那么大的底气,他深知自己官职低微谁都惹不起,万一不小心惹恼了哪位权臣显贵,那后果可想而知。所以他只能在后面伸长了脖子,支愣起耳朵来,想清楚地了解事情的究竟。
“哦,哦!”可是传进耳朵里的只有一声声惊叫,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在惊叹还是在起哄。
“成了,成了!”这时候不知道谁冒出来这么一嗓子,然后就有人把一个金灿灿的簪子高高地举了起来:“我说大家伙都瞧瞧,这可是邱真人刚刚亲手做出来的!都瞧真切了,咱这可都是亲眼所见,再不能说别的了!”这人声音宏亮,气势非凡,竟然全没把懿贵妃放在眼里。
“福亲王,咱们都看见了!这邱真人真不是凡人啊!”旁边的大臣里有人立刻随声附和道:“我朝有此真人在世,那真是我主洪福,社稷之幸啊!”一时又响起了各种随声附和之声,那声音之众、之真切让吴孚心里自愧不如,心想:“怪不得人家的官都能做大呢,原来都有这样的本事!我可做不来!做不来!”一时思量着真要让自己去学这见风使舵的本事那真是打死也不想学的,所以原本急切的想要升官的心思不由就缓了一缓,想着凭自己的本事能做好这一县县官就应该知足了。
吴孚正在这样想着,突然看到前面的人群又像洪水退去一般低了下去,原来是前面的大臣们此时都纷纷跪下来恭祝皇上喜得佳才呢。吴孚此时虽说自觉愚笨,不过这跟随下跪的眼力见还是有的,于是赶紧跟着跪在了最后。
那金簪此时已经到了金世宗的手里,刚才邱处机亲手抟金就在金世宗的跟前,金世宗看得别提有多清楚了,他当时就惊讶得把眼睛睁得老大,真有些不敢相信这事居然就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眼前。此时他手里拿着那枚金簪,对着正在自己前面的大臣头上的簪子比划了又比划,张了张嘴,想问什么终究是没问,心里想:“这可的确是个高人,如今这高人就在我跟前,我可千万不能轻易放过了!”一时觉得自己有许许多多的问题要请邱处机帮他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