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问我她为什么不去求县令方大人?这个问题好像是明摆着的吧?但凡在这个县衙当官的人,多多少少都还记得我们袁大人,都还对他的为官之道有所倾慕,所以说怎么着也会在表面上做出个样子来是不是?所以人们都知道把钱送到前衙会是个什么下场!”
“可是后院就不一样了啊,听说所谓的‘枕边风’更尤其厉害!----我都不知道这是谁给老太太出的这个主意,甚至想不明白这是想救她,还是想害她!----人心原本就是最难测的,我虽然活了这么大年纪,可是却总觉得一直看不透人心这个玩意儿!太幽暗,太诡异了呀!”这声音兀自叹息般地说着,完全没想到自己现在在人们的眼中已经成为最诡异的存在。
邱处机坐在石凳上,只管听这声音絮絮叨叨的,这声音里有着太多的沧桑,好像是在拼尽五百年的见识只为叙述这一件事,他觉得它这是在倒五百年的苦水,倒这五百年他所看到的人情世故的苦水,所以就由着它说去。
“方夫人真狠啊,居然要了老太太五百两银子!----看到那仆妇伸出五个胖胖的指头,嘴里吐出那几个字的时候,我都想扬手直接给她一巴掌,可惜那会儿是白天,大太阳明晃晃地挂在空中,我的力量好像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之中,更别提要支配我的双手了!”那声音不停地说着,黑暗之中隐隐有五个巨大的手指显现了出来,好像烟囱里的烟飘出后又分散了开去。
“所以我只有支愣着耳朵听着,听着那仆妇用压得极低的声音说着,看到她的胖脸几乎要浸出油来,老太太抖衣而站,脸上沟壑纵横,缓缓流动的不知道是泪还是汗……”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下去,好像是饱含了同情,压抑着感情。
“五百两银子啊,大家闺秀出身的方夫人当然不当回事,她也就是买买胭脂、买个镯子、耳环就没有了,可是那是老太太卖了仅有的房子,然后又向亲戚朋友四邻到处求告才凑齐的呀!天理良心,她收了人家的钱倒是给人家办事,倒是说好话啊!”声音突然就带了哭腔,有两滴大大的泪形烟雾在空中弥漫开来。
邱处机听着,看着,突然觉得这古松倒比人还多了些慈悲心肠。
“可是她没有!她没有!拿过钱她就把这事忘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呢,然后老头子没等到判刑就在监狱里病死了!老太太更加孤苦,听说每天哭泣,眼睛都哭瞎了,最后贫病而死!可是她呢,她呢?”空中有一根巨大的手指指向县令的卧房方向,甚至激动的想要靠近邱处机,把他拉到那卧房前看看那人的德行究竟如何。
这时那声音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她仍然过着她那锦衣玉食的好日子!所有人居然还把她当成一个好人,一个慈眉善目、美貌如花的县令夫人!----你倒说说看,她做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居然还装作没事人一样,我就跳出来吓吓她又能怎样?”那声音此时几乎要咆哮起来!
“你还没有回答我,方县令知道这件事吗?”邱处机问道。
“我哪儿知道他知道不知道,他如果知道了难道还真能惩治那个女人不成?天知道他们有多恩爱----我在这院子里什么不能看到,什么不能听到?天天在我面前秀,也不管我想不想看。----再说了,我听说这方夫人的爹当的官比方县令还大,难道他还敢动她一手指头?”说到这儿,巨脸突然在空中飘浮不定,显得极为震动不安。
“你怎么了?”邱处机问道。
“我,我……”那声音弱了下去,疑惑地问道:“你身上的气息怎么这么强大?我想要靠近一步都不行。你,你是修行之人?这道行有一百年吗?”
“嗯,”邱处机点点头,虽然不知道那巨脸在黑暗中是否能够看到,“不过我还很年轻。你有五百年的修行,功力应该不弱,怎么难道还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