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有变强与寻找钉子这两件事支撑着,千叶也不可避免地陷入情绪低谷。
她感觉到疲惫,异常疲惫。
这种疲惫并不是身体上的,纵使身体在战斗时伤痕累累,很快又能自我修复,而且她在师鸿雪的指导下,已经能捕捉到足够的灵光维持续航,冒险潜下何地去找灵光的次数变得极少,也在战斗、休息之间维系了一定的规律。
可她无法控制精神上的疲惫感觉,给自己下达再多的暗示都不管用。
千叶不明白师鸿雪是怎么做到千万年都一如既往的,他不仅没在黄泉疯掉,精神状态还稳定得很,实在令人费解。
师鸿雪对她笑:“你想看看我的识海吗?”
千叶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一丝不对。
她直接反问:“你确定?”
师鸿雪想了想:“好吧,不确定。”
他承认:“我的识海其实千疮百孔,精神限阀都被消磨得差不多了,能坚持大概是因我意志过人,毕竟黄泉的污染又不独针对死灵——当然,我是还能坚持,但你要是看一眼,会否受到影响,我就不能保证了。”
这不对吧!
他明明看上去一点问题都没有啊!
千叶看着这个人,以及他脸上的笑,没法作出什么反应。
究竟是他伪装得太好,还是千叶的感知太弱,不得而知,总归她的视野中,他依然还是那么高大伟岸、无懈可击——然而这个人亲口承认自己状态糟糕。
其实这才是常理,她那种“因为他是师鸿雪,所以他无所不能”的想法,才不正常。
可他到底是师鸿雪啊!
“会怎样?”她说道,“如果黄泉问题得不到解决,又或者,他没有融合你这段时光,那再这样下去……你会怎么样?”
他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显然是早就想清楚这个答案:“溃散,破灭,变做黄泉的一部分。”
“我消磨它的同时,它也在消磨我啊。”
一个人如何与世界为敌?
同理,一个人如何与黄泉对抗?
屠龙的勇士变成恶龙,凝视深渊的人化作深渊,这才是最司空见惯的现实,这个世道哪来那么多的美好跟圆满……即使他是师鸿雪。
千叶深吸一口气,强行振作了两分。
师鸿雪看了眼黄泉河,忽然觉得她有点看不透:“还没彻底爆发,你做什么?”
“做准备,”她握紧扇子,“更有变强的动力了。”
师鸿雪道:“为了解决黄泉?”
“我可没有这种等级的野望,”她说道,“只是有时候我也想当个能为别人遮风挡雨的人。”
师鸿雪意识到什么,有些错愕,随后就笑了。
千叶瞥他一眼:“就算我能dú • lì撑片刻也好——也可以叫你休息片刻。”
片刻当然没什么用,可他为她做得太多,这是怎么也无法否定的事实,她也只想要做一点她能做的……哪怕她确实只能做微不足道的一点。
师鸿雪笑得实在太开心,就连黄泉不会消散的阴霾,都遮不住他的张扬灿烂。
“竟然有幸成为你变强的理由,”他笑着说了一句,又强调,“当真是荣幸。”
这时候他就很自然地把自己与“山长”区分开。
“真叫我期待啊。”
千叶被他笑得脸上挂不住,而且他还没完没了地笑。
就算又一轮战斗开始,他依然带着笑,有时候打着打着还会停手笑出声来。
——“闭嘴!”
“不许笑了!”
*
这个师鸿雪真的与山长毫不相像。
至少千叶从未想象过,她会跟山长这样没大没小。
他说错话的时候她也会大骂笨蛋,他做得不对的时候她也会横眉竖眼,而且所谓的“错”与“不对”都还是她的定义。
大概一旦缺少敬畏之心,就更容易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他又不像山长一样,拥有令人发指的洁癖、龟毛、强迫症,就算他像山一样高,千叶也觉得这山坚实可靠,就算他像海一样深不可测,千叶也觉得这海温柔博大——简而言之,她双标得很彻底。
黄泉里面什么都没有,但千叶慢慢地就有了梳子,新发饰,新衣服,甚至是一个扇坠。
师鸿雪炼物的方式与众不同,因为要在黄泉找到某些元素、或者转换某种材料都显得极为艰难,要“无中生有”就得使用非常规的手段。
不过这与“万法皆通”同出一脉,全是化宏观为微观、在微观中进行操作的方式,千叶发现她能学,只是学习效果就很糟糕了——师鸿雪对此的评价是,她可以做一个“观察者”,但不适合做“创造者”。
倒也不假……个屁!
千叶才不愿放弃,她觉得自己的创造力挺好的,反正黄泉中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认真学一样东西哪有学不会的……最后却不得不冷静地承认师鸿雪说得对。